第122章

    吃完了飯，秦筱筱去洗碗，瘋子跑河邊洗澡，李蘭英坐了一會，起來抱起秦筱筱買的西瓜，拍了拍，耳邊傳來輕脆聲音。

    “這西瓜很熟呢！”李蘭英看了眼背對著她的秦筱筱，目光一動，“小小啊，這麽大西瓜我們也吃不完，不如切了，給你三嬸家送一半去吧。”

    “嗯，好！”秦筱筱將碗筷洗幹淨放回簡陋的碗櫥裏，擰幹抹布擦幹手上的水，轉頭就拿了刀過來。

    “我來切吧！”李蘭英接過秦筱筱手裏的刀，幾乎毫不遲疑就將十幾斤的大西瓜切成一大一小兩部分，然後不等秦筱筱伸手，她就將三分之二那麽大的半個西瓜拿起來，遞給秦筱筱，“小小啊，你去把這西瓜給你三嬸送過去！”

    秦筱筱雖然早就料到李蘭英會分西瓜給陶孝靜，但是以往她至少還會問一下她意見，現在竟然問都不問，直接就做了決定，而且還故意切成這樣！

    “奶奶，那塊太小，都不夠阿峰吃的！”秦筱筱心裏很不舒服，但麵上還是淡淡的沒有表現出來任何不滿情緒，用撒嬌的語氣跟李蘭英說道：“我也不夠吃！”

    “夠了夠了！你們不是才吃完飯嗎？也吃不了多少，你三嬸家四個人呢，小兵和小明都在長身體，吃的多！”李蘭英說道，接著又將西瓜往秦筱筱手裏送，“快些送過去！不然你三嬸他們都要睡了！”

    “我不去！”秦筱筱一屁股坐下，生氣地說道：“奶奶你怎麽這麽偏心，明明就是我買回來的西瓜，為什麽要送這麽大的給三嬸他們？他們想吃西瓜不能自己去買嗎？”

    “小小你怎麽這麽說話？”李蘭英眉頭皺了起來，教訓道：“都是一家人，哪有你這樣分這麽清楚的？再說了，你說我偏心，我這麽些年，要偏心也是最偏心你，我養你這麽大，現在就是叫你拿點西瓜給你三嬸他們也不行了？”

    秦筱筱聽著李蘭英這些話，隻覺得心裏堵的難受，就這麽短短的時間裏，曾經被她看做是最溫暖港灣的奶奶，竟然就變的如此陌生。

    難道，就是因為她和李蘭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所以再怎麽樣都沒辦法像她對秦小兵她們那樣親厚？

    她們的日子才剛過好一些，李蘭英就心心念念想著幫襯她的那些不孝順的兒女們，今晚隻是一個西瓜，那以後呢？

    是不是她有什麽，隻要陶孝靜等人來要，李蘭英都會逼她拿出來給她們？

    秦筱筱一時感覺心寒如冰。

    “小小，你到底還聽不聽奶奶的話了？你怎麽變得這麽不懂事？”李蘭英見秦筱筱不理她，也生氣了，“算了，求人不如自己，你不去我自己去！”

    秦筱筱一扭頭就看到李蘭英抱著西瓜要出門，她連忙起身跟過去，“奶奶，你不能去，你眼睛不好，夜裏看不見路的！”

    “我就是瞎子，摸也能摸去！”李蘭英怒道，摸黑朝院子外麵走。

    秦筱筱神色糾結了一瞬，最後還是不放心李蘭英，她在心裏歎了口氣，幾步追了過去，從李蘭英手裏接過半個西瓜，悶聲道：“我去！”

    李蘭英看著秦筱筱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裏，站在原地半晌都沒有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秦筱筱心裏悶的慌，走的就特別快，冷不丁一回神，發現瘋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上來了。

    “阿峰？”秦筱筱驚訝問道，“你不是去河邊洗澡了嗎？”

    “洗好了呀！”瘋子咧著嘴，笑的憨憨的，還抹了把頭發，“小小你看，我頭發還是濕的。”

    “下次不要晚上洗頭，你腦袋上有傷，晚上洗對身體不好！”秦筱筱叮囑道。

    夜色很黑，隻有天上一點星光照亮，但秦筱筱目力極好，在如此漆黑深夜裏，也能看到瘋子臉上那燦爛的笑。

    “好呀，聽小小的！”瘋子摸了下腦袋。

    “阿峰你先回家吧，我去三嬸家送西瓜，一會就回！”秦筱筱本著速去速回的心態，打算就在陶孝靜家門口把瓜給秦小蘭就行，她才不要進去陶孝靜的家呢。

    “我不回家，奶奶在家呢，阿峰陪小小一起！”瘋子堅定地搖頭。

    “那好吧！”秦筱筱也知道奶奶看瘋子不順眼，於是便帶瘋子一起朝陶孝靜家走去。

    瘋子本就體格健壯，肩寬腿長，走路很快，秦筱筱又是經靈泉水淬煉過，身體不是一般的好，兩人平時就走路帶風，原本住一個村子就不是很遠，沒一會，兩人就到了陶孝靜家門口。

    “你在這等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秦筱筱大老遠就感覺自己聞到一股雞屎臭，還有一股說不上來的難聞味道。

    “哦！”瘋子站在牆角，看著秦筱筱一臉痛苦朝前走去，敲響了陶孝靜家的大門。

    陶孝靜家住的是兩間瓦房，不過有些陳舊了，房子也很小，前後都有院子，前院養著幾隻雞，後院種著幾棵矮小的果樹，豬圈在茅廁邊上。

    秦筱筱敲了半天，才聽見陶孝靜的聲音在裏麵吼，“誰呀，這麽大半夜的哪個不長眼的來敲門？秦小蘭你個死丫頭，沒聽見有人敲門嗎，還不去開門？！”

    接著就是秦小蘭驚慌的腳步聲，沒一會，木板門被從裏麵打開，露出秦小蘭瘦弱的身軀和慘白的臉。

    “小小？你怎麽來了？”秦小蘭看到門口站的是秦筱筱，很是驚訝，忙不迭就讓開身子，要秦筱筱進來，“快進來啊，小小！”

    “不了，小蘭姐，奶奶讓我送西瓜過來的！你拿進去給你媽，天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秦筱筱將西瓜遞給秦小蘭，努力屏住呼吸，剛門一打開，她就被院子裏的味道衝的一陣頭暈。

    簡直太臭了，也不知道陶孝靜他們是怎麽在這種環境下生活的。

    “西瓜？”秦小蘭接過西瓜，看著那紅紅的瓜瓤，眼神有些發直，下意識吞了口唾沫。

    秦筱筱本來轉身要走的，見著秦小蘭這樣子，忍不住心裏發酸，她抬頭看了眼，見陶孝靜那邊沒動靜，於是招手喚來瘋子，要來他從不離身的那把匕首，削了一片瓜瓤，迅速塞進秦小蘭嘴裏，然後衝她眨眨眼。

    “甜吧？”秦筱筱用口型問。

    秦小蘭不住地點頭，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久沒吃過這麽甜的東西了。

    在家裏，她每天除了喝點刷鍋水，剩下的米湯之外，連一點殘羹剩飯的油水都撈不到，每天炒的菜，光陶孝靜一個人都吃不夠，更別提還有秦小明和秦小兵兩個人了。

    秦小蘭一時間思緒萬千，看向秦筱筱的眼睛裏都流露出羨慕和感激。

    “還吃嗎？”秦筱筱又要拿刀去削瓜瓤。

    秦小蘭忍不住吞口水，眼睛發亮，忙不迭點頭，然而就在此時，她聽到身後傳來陶孝靜一聲尖叫。

    “秦小蘭，你鬼鬼祟祟站在門口幹什麽？是不是在偷吃什麽東西？”

    秦小蘭登時嚇得一哆嗦，手沒拿穩，西瓜頓時往下滑，幸虧秦筱筱眼疾手快在下麵托了一把，不然這西瓜肯定要掉在地上摔個粉碎了。

    “快吃！”秦筱筱將西瓜往秦小蘭嘴裏塞，然後看向秦小蘭身後，便見陶孝靜正端著煤油燈從堂屋走出來。

    秦筱筱看了眼陶孝靜，眼神隨即落在她身上那套的確良的衫子上，怎麽看都覺得這花色很眼熟。

    “喲，是小小啊，你來我家幹什麽？”陶孝靜一看到秦筱筱就想起自己煮廢掉的幾十個雞蛋，頓時一肚子火氣，臉色也沉了下去。

    “原來三嬸這麽不歡迎我啊，那算了，這西瓜我還是送去二嬸家吧。”秦筱筱嗤笑一聲，作勢要走。

    “什麽？西瓜？”陶孝靜一聽到有吃的，立即以和她身材不相符的速度，一個箭步就躥了過去，拿著煤油燈往前照，果然發現秦筱筱手裏托著半個西瓜，瞧這大小，估計得有頭十斤，一看那紅色的瓜瓤就知道肯定很好吃。

    “秦筱筱，你有這麽好心？會給我送西瓜？”但陶孝靜隨即就起了疑心，她早上才去找秦筱筱大鬧了一場，還和張翠花打了一架，到現在臉上被張翠花摳出來的血道道還火辣辣的疼。

    所以，秦筱筱怎麽可能這時候還來送西瓜給她？肯定有詐！

    “不要算了，那我走了！”秦筱筱才懶得和陶孝靜多說一句，她再在這裏站下去，感覺都快要不能呼吸了。

    “不準走，西瓜給我！”陶孝靜見秦筱筱真要走，這才急了，連忙伸手從秦筱筱手裏搶西瓜。

    不管了，有西瓜吃就好！

    秦筱筱抱著西瓜不撒手，“三嬸不怕我在西瓜裏下毒了？”

    陶孝靜一抬頭，就看到秦筱筱那陰測測的笑，頓時嚇得手一哆嗦，差點連煤油燈都摔了。

    “三嬸不要我真走了哦！”秦筱筱故意轉身要邁腳步。

    “等等！”陶孝靜神情劇烈變化幾回，迅速出聲喊住秦筱筱，“西瓜給我！”

    秦筱筱這次倒是很幹脆地撒了手，然後就看到陶孝靜衝低頭站在一旁的秦小蘭冷喝道：“抱著西瓜，跟我進屋！”

    秦小蘭迅速抬眸看了眼秦筱筱，在看到秦筱筱衝她笑的時候，她神色一怔，旋即又垂了頭。

    這滿院子的雞屎臭熏得秦筱筱一刻不想多待，和秦小蘭打了聲招呼，她轉身就出去了，直到走出很遠，才放開了胸懷暢快呼吸，頓時感覺好受多了。

    陶孝靜家。

    秦小蘭栓好了門，小心抱著西瓜，跟著陶孝靜進了堂屋。

    “西瓜放下，去，把刀拿來！”陶孝靜吩咐秦小蘭。

    秦小蘭趕緊放下西瓜，轉身去灶房拿刀，一刻都不敢耽擱，生怕遲了一步就被打罵。

    陶孝靜則是進了房間，看著熟睡中的兩個兒子，剛剛麵對秦小蘭時的凶惡消失不見，滿臉的慈愛和心疼，伸手溫柔地搖了搖睡在涼席上的雙胞胎，“小兵乖兒子，小明乖兒子，起來吃西瓜了！”

    秦小兵和秦小明被吵醒，本來要發火的，一聽到有西瓜吃，兩人頓時睜大眼睛，直接從床上跳了下來。

    “媽，哪來的西瓜？”秦小兵已經看到堂屋桌上的半個西瓜了，當時連鞋子都顧不上穿，拔腿就跑了過去。

    秦小明落後一步，也猛地吸溜一下鼻涕，追了過去。

    陶孝靜見秦小明伸手挖了西瓜瓤就要往嘴裏塞，立即緊張地大喊一聲，“哎等等，現在別吃！”

    “為啥不能吃？”秦小兵的手被陶孝靜抓住，他氣的要哭。

    “別哭，乖兒子，這西瓜是秦筱筱送來的，咱等秦小蘭來吃一口，確定沒事咱再吃！”陶孝靜心疼地抱著秦小兵說道。

    “為啥，秦筱筱那死丫頭在西瓜裏下毒了？”秦小明又吸溜了一下鼻涕，問。

    “這不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嗎！”陶孝靜一手一個，抱著秦小兵和秦小明，一扭頭，見秦小蘭拿著刀就站在門口，月光下，臉色慘白的跟鬼一樣，陶孝靜當時就被嚇了一跳。

    “死丫頭，還站那裏幹什麽，進來切西瓜啊！”陶孝靜摸了摸心口，怒道：“一看到你這死樣子就來氣，秦小蘭你也不小了，什麽時候才能像你大弟二弟這麽懂事？”

    秦小蘭咬緊了嘴唇不吭聲，但手上動作卻沒停，開始切桌上的西瓜。

    “等等！”陶孝靜突然一把搶過刀，切了薄薄一片西瓜，然後遞給秦小蘭，“吃吧！”

    如果是今晚之前，如果陶孝靜給了秦小麗這樣一小塊幾乎都不夠兩口吃的西瓜，秦小蘭肯定又要感激涕零，覺得她媽心裏還是有她的。

    然而就在剛剛，她拿著刀過來的時候，剛要進門，就聽見陶孝靜跟秦小兵說要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秦筱筱在西瓜裏下毒，所以等她來吃一口，確定沒事，他們再吃。

    秦小蘭隻覺得心寒的厲害，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但是她沒膽量去質問陶孝靜，隻能一口又一口地咬著西瓜，慢慢吞下。

    可是，剛剛秦筱筱給她吃的時候，她明明覺得那麽的甜，甜到了心底裏，此時卻味同嚼蠟，仿佛真的在吃著什麽毒藥一般，讓她從頭到腳都疼。

    陶孝靜其實也知道秦筱筱應該不會真的下毒，她不過是保險起見，才讓秦小蘭試毒的，在秦小蘭吃了西瓜後，他們六隻眼睛全盯著她好半天，最後確定沒事，秦小兵和秦小明立即就開動，直接拿手去挖西瓜瓤吃，吃的西瓜汁到處都是。

    秦小蘭這時默默退了出去，進了她位於豬圈旁邊的臥室，聞著豬屎還有另一邊茅廁裏的臭味，聽著廁所裏蒼蠅嗡嗡的叫聲，她慢慢的閉上眼睛，眼淚終於止不住地噴湧而出。

    秦筱筱和瘋子從陶孝靜家出來後，她不想那麽快回家，就一路慢慢走著，吹著夏日夜晚的風，想讓自己冷靜一些。

    農村的夜晚很寂靜，除了遠處池塘裏的蛙叫聲，樹上的蟬鳴，以及草叢裏蟋蟀的叫聲外，就隻有風吹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聲。

    靜，很靜。

    今晚天氣有點悶，傍晚時天上有濃雲翻滾，雷聲打了許久，雨卻沒下下來，是以平常都喜歡在外邊乘涼的村民們都待在屋裏沒有出來。

    夜，很黑。

    曾幾何時，秦筱筱無論去哪，心裏都想著早點回家陪著奶奶，前世裏，在奶奶去世之後的那很多年，她都永遠記著那個曾經給過她溫暖和疼愛的老人，以及她們住了十幾年的三間小茅屋。

    然而如今，即使秦筱筱知道奶奶就在家裏，那茅屋仍舊是當初模樣，她卻不願意再回到那個家了。

    秦筱筱和瘋子從村子外圍繞了一圈，瘋子敏感地察覺到秦筱筱情緒不對，忍不住問：“小小，你不高興嗎？”

    “嗯，”秦筱筱站在村子外圍那座水庫邊的田埂上，看著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麵，低低應了一聲。

    “因為，奶奶嗎？”瘋子目光閃爍了下，小聲地問。

    秦筱筱眼睫一顫，下意識抬頭看了瘋子一眼，“阿峰，你為什麽要這麽說？”

    瘋子撓撓頭，“阿峰隻是覺得，奶奶對小小你好凶啊，她對那兩個長的一樣的小孩好好的。”

    竟然連瘋子都看出來了……

    其實，秦筱筱早就看出來，比起劉紅，李蘭英更喜歡陶孝靜，因為劉紅隻生了三個女孩，陶孝靜卻有一對雙胞胎兒子。

    李蘭英一直就是重男輕女的，她有什麽好吃的好用的東西，首先想到的都是陶孝靜，就是因為陶孝靜給她生了兩個大胖孫子。

    即使陶孝靜一點都不尊敬李蘭英，秦小兵和秦小明既愚蠢又邋遢，但是李蘭英還是喜歡的不得了。

    秦筱筱猜，李蘭英當初會收留被張翠花趕出家門的她，一方麵確實也是心善心疼她，但最主要的，應該還是愧疚，絕對不可能如她嘴上一直說的那樣，她就喜歡女孩子。

    李蘭英明明就是知道她的身世，卻一直幫張翠花她們瞞著，在秦筱筱猜到一些端倪的時候，還特地訓斥她，說她亂想。

    ……

    秦筱筱捂著頭，覺得好壓抑好難受。

    這種感覺，就好像你全心信任的人突然徹底的背叛了你……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