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主任，臧阿姨，我，我先進去一下。”秦小鳳急著要進屋去洗手，也沒心思再和秦筱筱在這吵架。

    這邊秦小鳳剛轉身，就見張翠花端著一臉盆切好的西瓜從廚房走了出來，秦小麗跟在她身後，捧著一盆綠豆湯。

    “喲，杜主任，臧大姐，你們怎麽都在這站著啊，快進屋，天氣熱，家裏也沒什麽好東西，煮了綠豆湯，還有井水冰的西瓜，快來吃一點解解暑！”張翠花見杜主任和臧阿姨都站在走廊裏，連忙熱情地過來招呼。

    “翠花啊，你可真是好福氣，兩個女兒一個賽一個的長的漂亮！”杜主任接過張翠花遞過來的西瓜，眼睛還是忍不住往秦筱筱身上瞟。

    “哈哈，哪裏哪裏啊，我家小鳳也就比較聽話懂事一點。”張翠花樂嗬嗬的，一扭頭，看到秦筱筱還站在門口，她臉色頓時一變，“死丫頭，還站在這幹什麽？也不知道進去幫忙幹活的，懶成這樣，你怎麽就不學學你妹妹？看什麽看？怎麽？還想吃西瓜？這西瓜也是你能吃的？”

    秦筱筱看了張翠花一眼，沒有說話，迅速低下頭，將背簍卸下放在走廊邊上，然後朝屋裏走去。

    杜主任剛要吃西瓜，就聽到張翠花訓斥秦筱筱，他咬西瓜的動作都僵了下，眼神有些複雜地看了眼張翠花。

    張翠花沒發現杜主任看過來的眼神，她正在和秦小龍說話，“小龍啊，熱不熱啊？渴了吧？你是要吃西瓜還是喝綠豆湯啊？”

    秦小龍沒反應。

    “小龍？你看啥呢？”張翠花這才發現秦小龍眼神發直，就這麽盯著秦筱筱的背影在看，她不由推了他一下。

    秦小龍渾身哆嗦了下，一下子驚醒，好像才發現張翠花站在他跟前，他還訝異地問道：“媽，你推我幹啥？”

    “你魔怔了啊？看什麽看的入了神？”張翠花一和秦小龍說話，就是一副溫柔和藹的慈母模樣，說話語氣都變了。

    “沒，沒看什麽啊！”秦小龍掩飾性地撓了撓咯吱窩，有點心不在焉地看了眼張翠花手裏的臉盆，伸手要去拿西瓜，“媽，有西瓜啊，我要吃！”

    張翠花給秦小龍挑了瓣最大的，又憐惜地說道：“你慢點吃，別急，沒人和你搶，媽還給你留了一半的西瓜，你去後麵自己用勺子舀著吃！”

    杜主任和臧阿姨看著這一幕，下意識對視了一眼，都說張翠花對大女兒不好，他們今天可算是見著了，才見麵，一句話不說，開口就訓斥，一瓣西瓜都舍不得給大女兒吃，兒子要吃，就留一半給他吃，也太重男輕女了。

    不過要說張翠花重男輕女也不完全對，她對她那二女兒秦小鳳也很不錯啊，逢人就誇，偏偏就憎惡討厭這個大女兒。

    要是大女兒長的醜，或者一無是處，那張翠花這樣做還能讓人理解，但偏偏這個秦筱筱長的跟天仙一樣，性格看起來也沒什麽問題，這就讓人覺得奇怪了。

    張翠花見杜主任和臧阿姨都在看這邊，還以為他們是在看秦小龍，頓時非常自豪地說道：“喲，杜主任，藏大姐，讓你們見笑了，我家小龍正在長身體，所以吃的多。”

    秦小龍三兩口啃完西瓜，隨手將西瓜皮往外麵一扔，也不和杜主任他們打招呼，一頭就衝進了屋裏。

    “杜主任，藏大姐，你們也進屋吧。”張翠花說著，見杜主任也吃完了，正在找垃圾桶，便隨手接過來往外邊路上一扔。

    另一邊，秦筱筱進屋後，就發現秦小麗一直跟著她，還是用那種女鬼似的怨懟眼神盯著她。

    秦筱筱權當看不見，徑直朝廚房走去。

    農機廠的宿舍麵積看起來不大，但進度很深，進門是堂屋，右邊就是秦大有和張翠花的房間。

    堂屋後麵就是廚房，從廚房出去，是一個露天的小院子，院子不大，堆著些煤球和木柴，用很大的塑料皮蓋著。

    院子對麵是並排的兩間房，分別是秦小龍和秦小鳳的房間。

    當初秦大有剛分到這房子的時候，秦筱筱就來打掃過，所以她很清楚這裏的格局。而且還因為張翠花根本就沒給秦筱筱留房間，秦筱筱還暗自傷心過。

    此時再站在這裏，秦筱筱心裏隻剩下冷漠。

    “看什麽看？大媽叫你去幹活，你站在這幹什麽？想偷懶？那邊衣服還不去洗！”秦小麗見秦筱筱站在後門口不動，立刻過來推了她一把。

    秦筱筱閃了一下，讓秦小麗的手蹭過她肩膀，表麵上卻裝著好像被她推的一個踉蹌，扶著牆才站穩。

    秦小麗頓時火冒三丈，指著秦筱筱就罵，“小賤人，你裝什麽裝？！別以為你搞一副病歪歪的樣子，我就不知道你什麽貨色！”

    秦筱筱沒說話，隻看了眼廚房，果然，裏麵立刻傳來秦大有的斥責聲，“秦小麗，你罵誰小賤人？你這丫頭人不大，跟誰學的這些罵人的話？”

    話音剛落，秦大有就從廚房裏走了出來，手裏還拿著一把香蔥，橫眉怒目的瞪著秦小麗。

    秦小麗臉色一變，一下子就蔫了，可憐兮兮地想要解釋：“大伯，我，我不是，是秦筱筱，我明明沒碰到她，她還裝著要跌倒的樣子，我氣不過才……”

    “氣不過就能罵人？小小怎麽說也比你大，你不叫一聲姐，還罵她小賤人，這還是我家呢，誰給你的膽子？”秦大有越說越生氣，將蔥一扔，直接走到秦筱筱麵前，滿臉心疼地問：“小小，剛剛有沒有撞到哪裏？”

    秦筱筱搖搖頭，乖順地說道：“我沒事的，爸，我幫你摘蔥吧。”

    說著，秦筱筱要去撿地上的蔥，這時，一雙手突然出現，從秦筱筱手下將蔥給搶走了，她抬頭看去，眼前出現秦小鳳那張黃黑的臉。

    “香蔥還是我來摘吧，姐姐，那邊還有一盆衣服，你能不能幫忙去洗一下呀？”秦小鳳眨著眼睛，照例一副溫柔賢淑的模樣。

    “妹妹洗完手了？洗幹淨了沒有啊，打過香皂了吧？快聞聞還有沒有味，去抹點雪花膏唄。”秦筱筱掀起嘴角，惡意滿滿地搓了下手。

    秦小鳳臉色猛然一變，腦海裏不由自主就聯想到秦筱筱用那種大舀瓢掏茅廁的情景，頓時感覺渾身都不好了，尤其是那隻碰過秦筱筱的手，就好像有蛆在手上爬一樣。

    “嘔！”秦小鳳忍不住幹嘔了一下，將手上的香蔥一把塞到秦小麗手裏，一頭衝到廚房裏，抓起水瓢舀了水在水盆裏，使勁地洗手。

    “小鳳你這是幹啥？”秦大有不明所以，追過去問道。

    “是啊，妹妹你怎麽大清早起來就要吐啊，是不是吃壞什麽東西了？”秦筱筱也是滿臉關心。

    秦小鳳恨恨地瞪了秦筱筱一眼。

    “都站在那幹啥？秦筱筱，不是叫你過來幫忙幹活的嗎？還有秦小麗，一大早就叫你把衣服洗了，你咋到現在還不動？”張翠花招呼著杜主任和臧阿姨在堂屋裏坐下，聽見後院有聲音，於是走過來，一看到秦筱筱和秦小麗都站在廚房門口，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大媽，小鳳姐被秦筱筱氣吐了，我在這瞧著有什麽要幫忙的。”秦小麗趕緊告狀，一邊還得意地斜了眼秦筱筱。

    “什麽？秦筱筱你個死丫頭，你對小鳳做什麽了？”張翠花一聽這話，果然問都不問一聲，衝上去就要打秦筱筱。

    “翠花你打孩子幹啥？小鳳是自己吐的，和小小半點關係都沒有！”秦大有一把擋住張翠花的巴掌，將秦筱筱拉到身後，不高興地瞪了秦小麗一眼，“秦小麗你怎麽在這瞎說八道？”

    秦小麗縮了縮脖子，低著頭不敢說話，但臉上表情還是憤憤不平的。

    “秦大有你幹啥袒護這死丫頭，小鳳要不是被她氣著，怎麽可能會吐？你讓開，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訓這賠錢貨！”張翠花擼起袖子，伸手去推秦大有。

    秦大有也怒了，“張翠花你再這麽不講理，我對你不客氣！”

    “對我不客氣？好啊，秦大有你出息了是吧，你來啊，打我啊！”張翠花也撒起了潑，指著自己右邊臉，一臉怒容對著秦大有道：“不打你不是男人！”

    “你以為我不敢打你！？”秦大有怒睜著眼睛，一把舉起手就要扇過去。

    這邊秦大有和張翠花眼看就要打起來，秦筱筱一眼看到秦小鳳起身走了過來，滿臉都是著急，她立即搶在秦小鳳張嘴之前怯怯地拉了秦大有一下，細聲細氣地勸道：“爸！你別打媽，家裏還有客人在呢，傳出去被人說閑話的！”

    秦小鳳台詞被搶，張開的嘴就這麽僵了僵，看向秦筱筱的眼神非常複雜。

    “張翠花，你瞧瞧你，一把年紀還沒小小懂事！”秦大有忍了下，還是收回了手。

    張翠花也想到堂屋裏還坐著農機廠的領導，今天她可是專門請了人來的，確實不能在這時候和秦大有打起來。

    “我不懂事？我不懂事你這麽大的家業誰幫你掙回來的？沒有我，秦大有你到現在還是個泥腿子！”張翠花氣不過，壓低聲音還要和秦大有吵。

    秦大有氣的臉都漲紅了，秦小鳳連忙說道：“爸，媽——”

    秦筱筱急吼吼地打斷秦小鳳，繼續搶著說道：“爸，你別說媽了，媽天天為了家裏操勞，很不容易的！”

    秦小鳳怒了，“秦筱筱，你幹啥老搶我的話說？！”

    秦筱筱無辜地眨眨眼，“我沒有啊，我就是說出心裏話，妹妹怎麽會這麽想？如果我說的話讓妹妹不高興——那，那我跟妹妹道歉。”

    “小鳳，不準這樣和你大姐說話！”秦大有覺得秦筱筱今天特別懂事，心裏對秦筱筱就更加愧疚了。

    張翠花卻依然看秦筱筱不順眼，這時撇著嘴冷笑一聲，“死丫頭今天怎麽轉性了？嘴巴這麽會說，肯定沒安好心！”

    秦筱筱委屈地低下頭，“媽，我沒有！”

    秦大有也不耐煩地訓斥張翠花，“孩子是替你說話來著，你就不能態度好一點？”

    張翠花眼睛一瞪，“怎麽著？秦大有你是心疼這賠錢貨了？！為了她連老娘都看不慣了？”

    “張翠花你別成天把賠錢貨掛嘴上，小小也是你女兒！被人聽見像什麽樣？”秦大有指著張翠花，臉色沉了下來。

    張翠花聞言目光一閃，倒是少見地沒再跟秦大有爭論，但最後還是狠狠瞪了秦筱筱一眼，“秦筱筱我告訴你，一會有重要客人要來，你給我放乖覺點！壞了事我饒不了你！”

    “知道了，媽！”秦筱筱縮了縮脖子，一副小心怯懦的樣子，但是心裏卻立即敲起了警鍾。

    張翠花特地跟她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從前家裏有事要忙的時候，張翠花也會叫她回來幹活，但是從不會讓她去前廳見客，對外一直也是說她在鄉下長大，性格粗劣，見不得場麵。

    這回卻特意提前幾天去秦家溝找她，不正常！

    “大姐，你這什麽表情啊？今天你可是有好事上門呢，媽為了你的事，那是操碎了心呢！”秦小鳳瞧見秦筱筱低頭時緊鎖的眉頭，一想到秦筱筱接下來的命運，她就忍不住打心裏高興。

    正說著話，堂屋裏傳來秦小龍的聲音，“媽，有客人來了！”

    “哎，來了！”張翠花一張臉當時就笑成了一朵花，扭著屁股就朝前麵走去，走了兩步，見秦筱筱沒跟過去，她又回頭瞪秦筱筱，“還愣著幹啥，趕緊去堂屋招待客人啊！”

    秦筱筱抬頭看秦大有，裝著隨口問道：“爸，今天來的是什麽人啊？”

    秦大有目光卻有些閃爍，含糊說道：“哦，就你媽剛認識的熟人。”

    “死丫頭，問那麽多幹什麽？還不快走？非要我動手不成？”張翠花見秦筱筱磨蹭，頓時又在那罵上了。

    “你少說兩句！”秦大有瞪張翠花。

    “走呀，大姐！”秦小鳳這時又親親熱熱地過來，在後麵推了秦筱筱一把。

    秦筱筱也想看看張翠花他們一家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麵上還是表現出猶豫害怕的樣子，磨磨蹭蹭地跟在張翠花後麵。

    此時的堂屋裏，除了杜經理和臧阿姨，又多了兩個人，應該就是張翠花說的今天要來的重要客人。

    來的是一男一女，女的看起來四十歲出頭，穿件碎花襯衫，藍色褲子，黑布鞋，短發看著很精神。

    但是那男的就有點一言難盡了，不但身材矮小，還是禿頭，就頭頂周圍稀稀拉拉長著幾根毛，還被從左邊梳到右邊，根根分明的橫在頭頂上，臉很大，跟個倭瓜似的，一臉橫肉耷拉著。

    秦筱筱掃了一眼，總覺得這男人似乎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哎喲，王經理啊，來就來了，還帶什麽東西啊！快快快，進來坐，外麵可熱了吧，這有西瓜和綠豆湯，吃點解解暑！”張翠花一看到來人，笑的嘴都要裂開了，客氣的不得了，忙前忙後地招呼著，一雙眼睛卻是不停往男人手上提著的滿滿兩網兜東西上瞄。

    在看到裏麵有煙有酒，有糖還有橘子水果罐頭後，她眼睛都快要放光了。

    “這頭一回上門，多拿點東西是應該的，翠花啊，你別嫌棄就行！”四十多歲的女人熱情地和張翠花拉扯著，張翠花虛情假意地推脫說不能要，女人就拚命拉著她的手，示意王經理將禮物放桌上。

    “王經理，好久不見啊！”杜主任和王經理是認識的，兩人握了下手，客氣地攀談起來。

    臧阿姨看到網兜後也驚歎道：“王經理這真夠客氣的啊，這禮備的可不輕呢！”

    “應該的！應該的！”王經理邊說，眼睛邊在四周瞄，待到看見跟在秦大有身後進屋的秦筱筱時，那小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秦小龍站在桌子旁邊，一邊啃著西瓜，一邊直接上手就翻網兜了，也不管有人在場，就要撕那個糖果的包裝。

    秦大有立即拍了秦小龍一巴掌，斥責道：“怎麽這麽沒規矩！”

    王經理連忙朝秦大有擺手，“沒事沒事，小孩子嘛，讓他吃讓他吃！”

    一屋子人熱鬧鬧的，那邊幾個男人坐下聊天，張翠花和那女人還在拉扯，到最後張翠花一副實在拒絕不了的樣子，才十分“勉強”地收下那兩網兜的禮物。

    秦筱筱一直冷眼看著這一幕，她自然也注意到王經理不停在看她，但是這時候她還沒往最糟糕的地方想。

    隨即，在杜主任問王經理飯店情況時，秦筱筱靈光一閃，這才想起來這禿頭王經理似乎就是那個清含縣第一國營飯店的經理。

    她頭次去賣野雞，卻被齙牙服務員鄙視的那個飯店。

    秦筱筱心頭不由沉了下，眼底疑惑更甚，張翠花和這個王經理又是什麽關係，看起來一副很熟稔的樣子，聊的那叫一個熱火朝天，可是，這些人幹嘛不停在看她？

    難不成是張翠花想給她找進國營飯店做服務員？

    不！絕對不可能！

    秦筱筱旋即就否定了這個想法，以她對張翠花的了解，不給她找個殺豬或者挑大糞的工作就不錯了，怎麽可能會讓她進國營飯店？那可是吃公家飯的，多少人擠破頭都進不去的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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