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那個生氣啊，家裏能砸的東西都被我砸了，但抬頭就看到你父親站在樓梯口，居高臨下對我露出的嘲笑和譏諷，我那時沒想什麽，就想著不能讓兒子看扁，於是憑著那口氣，將公司給挽救了回來。”

    “我當初就說那起死回生的公司屬於你父親，可他居然不屑，不到一年就去了國外讀書，再也不肯用我半分錢，後來他自己創立公司，幾年後回國來開分公司，

    我讓他接手公司他不肯，卻沒想到暗中架空了我在公司的所有權利，借此來宣告他不需要我的幫助，就足以用實力從我手中奪走公司，為他母親報仇。”

    “墨斯集團是你父親後來改的名字，除了保留墨這個姓氏之外，沒有任何一點和我相關。”

    “你愛過奶奶嗎？”墨書瑤問。

    墨振華捧著茶杯看向外麵，外麵的梅花很漂亮，在雪白中點綴出一抹亮色，在這個季節裏頑強生長，恣意張揚著。

    “愛？其實爺爺也不知道。”他最後這麽回答，“年輕的時候不知道，現在老了，就更不去想了。”

    他沒有在最好的年紀發現妻子的好，更沒有在最好的年紀照顧親生的兒子，卻在最好的年紀裏把能傷害他們的事情全做了。

    妻子漂亮嗎？

    應該是漂亮的。

    他還能想起每次床榻間妻子明亮的雙眸，還能記起她的寬容與溫柔，她還給他生了一個兒子，把兒子教育得青出於藍。

    可他到底愛不愛，墨振華到現在都不敢說。

    “要看你奶奶準不準爺爺愛她一次，如果她不願意，爺爺也就不強求了。”

    墨振華說著說著，竟是笑了一下，笑容很輕很淡，轉瞬即逝。

    “不過應該是不願意的吧，我沒有為這個家付出過任何努力，而她卻心甘情願鞠躬盡瘁，把家打理的井井有條。”

    這句話聽著，莫名讓人感到心酸。

    墨書瑤不再言語。

    她也說不清爺爺到底愛不愛，隻是問之前沒想到這是個沉重的話題。

    如果知道……如果知道，她可能還是會問。

    一個男人要把女人傷的有多深，才會感到後悔？

    一段感情究竟要多不平等，才能硬生生讓感情逼死一個活生生的人。

    墨書瑤暫時還不懂，但她知道爺爺有句話是對的。

    “如果快樂比不快樂要多，那麽這段感情就不值得再堅持。”

    談戀愛本來就要輕鬆愉快，悲傷和絕望怎敢踏足。

    隻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身在局中的人又如何能站在局外看清這盤局。

    聊完沉重的感情話題，墨書瑤回到房間，夜晚輾轉難眠，腦海裏一直在回蕩爺爺和奶奶的故事。

    她和冀南秦會不會有一天也變成那個樣子？

    還是婚姻也給不了人承諾，因為婚姻是人為，總有一天也會被人親手打破。

    那些編織在美好幻境中的夢，到最後究竟是真是假？

    鏡中花水中月，在意與不在意，虛假與事實，隔著人心和肚皮，真相不得而知。

    墨書瑤的思緒幾乎很少被感情這種事情纏繞，這在她以前的生命中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

    這樣的她反而變得不想她。

    一夜過去，墨書瑤眼眶下的黑眼圈異常明顯。

    她今天不想外出，準備在家裏陪著爺爺。

    明天就是除夕，老宅的布置一眼望去滿目的紅與喜慶，然而老宅裏卻沒多少人。

    有家人的傭人早就被允許放假回去和家人團圓，而孤身一人的，在老宅中也是少數。

    “又是一場大雪紛飛，這麽多年過去，這樣的景色依然未變啊。”墨振華似是感慨。

    隨手一杯熱茶，已經成了他這個年齡下最習慣的事情。

    似乎捧著茶杯的熱度能夠穿透掌心，一路直達心底，感到熨帖。

    “爺爺，該你了。”一顆白子落下，墨書瑤抬頭的同時順便提醒。

    墨振華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手中摩挲著黑子看著棋盤，麵露沉思。

    墨書瑤往外看，的確是一場大雪，老宅的傭人少了，外麵的積雪還來不及打掃，因為今天沒什麽人回來，爺爺沒讓人去外麵鏟除積雪。

    地上和植被全是白茫茫一片，走在外麵不知道一腳下去會陷多深。

    墨振華的思考終於結束，找到一處關鍵點落下黑子，接著收了幾顆白子。

    “該你了。”他說。

    墨書瑤也跟著收回視線，安心下棋。

    她從小到大，在爺爺這裏學到最多的就是下棋和書法，這兩樣也是爺爺平常最喜歡做的事，常常將“修身養性”四個字掛在口中。

    這棋藝得了真傳，卻還是下不過“師父”，最終以墨書瑤輸了幾顆子而告終。

    “不下了。”墨書瑤放下棋子，拿過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

    在爺爺麵前，她活的也像個老年人，養生的事情幾乎少不了。

    “不下就不下，爺爺乏了，準備上去休息，你無聊了就出去走走，順便給你爸媽和兩個弟弟通個電話。”

    “知道了，爺爺我送你上去。”

    “恩。”

    把爺爺送回房，看著他睡下，墨書瑤輕手輕腳走出房間並關上門。

    視線不經意間從窗外一閃而過，想到剛才升起的念頭，墨書瑤穿上外套，拿了手機走出大門。

    大雪仍舊沒有停歇的意思，墨書瑤帶著帽子，一腳踏入台階之下。

    一腳下去，白皚皚的雪立即將整隻腳淹沒，一直到小腿的位置方才作罷。

    沒想到一夜的雪來勢洶洶，又是一腳，墨書瑤一步一步往前走，深一腳淺一腳，走出一段距離站定，回頭看這一路上都留下了或深或淺的腳印。

    她繼續往前走，這次不再回頭。

    安靜的院子裏還能聽見腳走路時和雪地摩擦發出的聲音，墨書瑤拿出手機，沒有打給父母，也沒有打給兩個弟弟，而是打給了冀南秦。

    冀南秦回冀島之後，兩人通過兩次電話。

    可能是今天氣氛在這裏，墨書瑤決定主動給他打一個。

    電話響了沒多久就被接起，“喂，墨書瑤。”

    聲音不是男人的聲音，聲線細膩卻咄咄逼人，帶著毫不掩飾的炫耀。

    這道聲音墨書瑤怎麽會聽不出來。

    “徐紫嫣。”她紅唇輕啟，吐出這三個字時，臉是冷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