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楓眠保持同一姿勢，猶豫良久，最終伸手將屋子裏的燈光熄滅。

    他抱著女孩順勢躺在床上。

    懷裏的人接觸到床鋪的一瞬間，便猶如受到驚嚇的小兔整個人驚恐的蜷縮著身子，將身體靠近他的懷抱。

    江楓眠頭疼的皺眉，一手撐住床鋪，借著窗外的月光近距離看到女孩的小臉。

    她緊皺著眉眼，唇線緊緊繃著，好像在經曆著痛苦的夢魘。

    就是這一瞬間，江楓眠忽然覺得自己的心髒軟了下來。

    就像是一直無堅不摧的心底，忽然湧出溫柔的暖流，流竄四肢百骸。

    黑暗中，忽然傳來男人無奈的失笑聲。

    他這是……怎麽了？

    深吸口氣，抱著小人兒站直身子，兩隻腳迅速交替踢掉鞋子，他高大的身子一轉，直接坐在床上。

    隨即順勢抱著小人兒躺在枕頭上。

    穆唯西的身子異常配合的縮在男人懷裏，帶著清新發香的小腦袋枕著男人的胳膊，她眉宇間的痛苦好似減緩幾分。

    江楓眠從小到大第一次以這種睡姿和異性躺在一起。

    但這種姿勢，他一點也不覺得陌生，相反，竟然有一絲熟悉。

    仿佛……他過去，也曾經抱著一個人入睡。

    可是他根本沒有跟其他人這麽親密的接觸過……

    此刻的江楓眠不知道，上一輩子的他，最喜歡以這種姿勢擁著穆唯西入睡。

    因為穆唯西說過，這種擁抱能給她很大的安全感，能讓她很快入睡。

    所以江楓眠就依著她，每天將她圈在懷裏讓她枕著自己的胳膊入睡就算每晚手臂被枕到酸麻失去知覺他也不舍得動一下。

    隻要是她想要的，他就會全力完成。

    無論多難……

    黑暗中老式鍾擺滴答滴答的響動。

    江楓眠剛要動彈一下，懷裏的人便圈緊了胳膊。

    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越過紗窗，擴散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你到底，是誰？”

    淩晨三點。

    不知何時睡過去的男人忽然睜眼，清亮的雙眸閃過一絲詫異。

    他睡眠質量向來不高，卻不想這一晚竟然以這麽不舒服的姿勢睡著。

    動了動酸麻的胳膊，發現自己依舊保持著入睡前的姿勢。

    唯一不同的，便是胸口傳來的濕熱感。

    他低頭，發現懷裏的小丫頭低低的抽泣，似是無法從夢靨中清醒一般。

    穆唯西此刻正經曆著前世的夢靨。

    夢裏的穆唯西，就像個旁觀者，正親眼看著自己如何一步一步毀掉江家，毀掉江楓眠。

    穆唯西看到她和江楓眠最後一次見麵的場景。

    巨大的牢籠，仿佛野獸的血口，她站在外麵，看著滿臉胡茬的男人。

    縱使滿身疲憊，他看著她時依舊溫柔似水，隻要在她麵前，他就是另一個自己。

    穆唯西想不起當時自己是以什麽心態麵對江楓眠的。

    她隻能感受到，此刻心髒淩遲般劇痛，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她才能更深刻的體會到，那個男人對自己的愛，究竟有多深。

    兩人隔窗相望，對視無言。

    良久，男人眷戀的目光變的有些閃躲，向來叱詫風雲的梟雄此刻竟然和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問道，“唯西，這麽多年，你…愛過我嗎？”

    穆唯西與他一窗之隔，嘴唇蠕動半晌卻沒有發出一個字。

    而正看著這一切的穆唯西，多想衝上前告訴他，她愛過！真的愛過！隻是知道這一切的時候，都晚了！

    看到女人的猶豫，男人沒有絲毫的責怪。

    甚至眼中帶了解脫的光芒。

    這樣也好，不愛，便了無牽掛。

    一旁眼觀一切的穆唯西已經淚流滿麵，也對啊，在知道她是為了竊取江家機密而留在他身邊時，他也依舊笑的溫柔，寵溺的開口，“唯西，你走吧，趁我還有能力保住你。”

    直到江家瓦解，直到他龐大的勢力頹倒，他想的，還是她的安危。

    穆唯西看到男人眼底的光火逐漸熄滅，她瘋了一樣衝上前，想要抓住男人的手。

    可是夢裏的她，無論怎麽努力，都無法到達他的身邊。

    她眼睜睜看著男人轉身，朝黑暗中走去。

    那個曾經為她遮風擋雨的男人，最終消失在視野，再也不見。

    “對不起！對不起！”

    “江楓眠你不能死！”

    穆唯西泣不成聲，她隻感覺心髒好像被錘子重重敲打著。

    但是身子好像被熟悉的懷抱擁著，將她心頭的痛驅散幾分。

    就像失了航向的小船，終於看到燈塔的方向。

    她拚命的衝進這個懷抱。

    而嘴裏始終囁嚅著，“對不起……江楓眠……”

    此刻，江楓眠胸口濕了大片。

    他目光複雜的垂眸，看著懷裏哭的傷心欲絕的女孩，心底的疑問也愈發濃重。

    她認識自己？什麽時候？

    夢裏是自己讓她哭的這麽慘嗎？

    而且，看到她哭的這麽傷心，自己也有種莫名的悲傷湧起。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雖然心頭疑問重重，但是他還是將女孩抱著坐了起來，粗礪的手掌在她頭頂輕輕撫摸。

    動作青澀又僵硬，但是聲音卻是少見的溫柔，“好了好了，不哭了。”

    “乖，沒事，都是假的。”

    穆唯西被熟悉的聲音喚醒。

    她睜開腫脹的雙眼，便看到模糊又熟悉的輪廓。

    夢中的痛苦還尚未緩過來，一時無法分清現實和夢境，穆唯西頓了頓，隨即哭的更狠了。

    “嗚嗚嗚……江楓眠，你是不是恨死我了！對不起！”

    “我錯了，嗚嗚嗚……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打死我也不離開！所以……你別不要我！”

    此刻，江楓眠則是滿頭黑線。

    原本因為之前的謠言對這個小丫頭的印象不怎麽好，現在嘛……更不好了……

    誰家姑娘年紀小小就說這種話？

    感受到懷裏小人兒的恐懼，男人輕歎，扔下不是，不扔下也不是。

    江楓眠發現，自己從小到大，第一次遇到這麽頭疼的事。

    俊逸的眉宇狠狠皺起，幾秒鍾後又舒緩開來。

    算了，看在她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就這麽……抱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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