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周駿終於從國外回來了。

    他一下飛機，回的不是自己的私人豪宅住處，而是楚冰羽的公寓，儼然已經把這裏完全當成了自己的地盤，一進門還叫道：“佳璐！我回來了！你也不出來迎接我，我給你帶了伴手禮呢！”

    “滾！你幹嘛又在這裏住！你不在這裏住家裏超級清淨！”程佳璐正在做飯，在廚房罵道。

    “我看是冷清吧！”周駿把自己帶來的大包小包扔在了沙發上，他神通廣大的弄到了楚冰羽家公寓的門卡，如今可謂是暢行無阻。楚冰羽似乎懶得理他，隨他去。

    周駿脫了外套來到了廚房，想從後麵給程佳璐來個擁抱，卻在快要抱到她時，被程佳璐忽然舉起來的菜刀差點戳到，他隻得放棄了這個想法。

    “楚冰羽明天就飛去B市錄節目了，我陪你一起去啊。我現在有空了，金融方麵的事情都托管好了。”周駿靠在櫥櫃邊道。

    “你去也可以啊，但是必須加入楚老師的打call團。”程佳璐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佳璐，你遲早都是我的妻子，就不能對好聲氣一些？你知不知道我隻要打個電話，就能叫你家破人亡？”周駿賣起了自己霸道總裁的人設。

    “不等你讓我家破人亡，我現在就能捅到你當不成男人。”程佳璐的話透著一股陰森森的殺氣，讓周駿感到褲襠下麵涼颼颼的。

    “你太狠了！佳璐！罷了罷了！我去餐廳等著你上菜，記得給我多做一點愛心小炒哦！我喜歡吃辣的！”周駿悻悻的離開了。

    然而程佳璐最終端上來的還是適合楚冰羽的清淡口味的，周駿日常嫉妒楚冰羽。明明嘴上說著很討厭楚冰羽，卻還是死皮賴臉賴著不走，甚至還要和楚冰羽一起北上錄節目，美名其曰一切都是為了程佳璐。

    周駿這次出差帶了很多法國流行前沿的時尚尖貨，吃過了飯，他在客廳裏現場拆包，他的品味還算不錯，畢竟從小浸淫在上流社會，給程佳璐帶了衣服鞋包和小飾品，當然也炫耀性的給楚冰羽帶了手信——一塊時尚而不失優雅的藍寶石名貴手表。

    “這個手表是xxxx家的，隻做限量款，正好他們家和周家有點淵源，我便討要了一塊，楚冰羽，不是我自誇，你戴上這個表，識貨的一眼就直接把你劃到世界頂級貴族俱樂部去了。這就是品味的代名詞。”周駿侃侃其談。

    “怎麽突然想到給我送東西？”楚冰羽用酒精一點點給那個手表消毒，並問道。

    “因為我覺得你土。”周駿道，“這是為了讓你見識下真正上流社會的品味。還記得我說的麽？窮玩車，富玩表，跟著爺好好幹，爺不會虧待你的。還有，不要搶爺的女人。”

    他說完就被程佳璐拍了一腦瓜子，作為一個堂堂的大總裁，竟然還心甘情願在這裏受氣，也算是蔚為奇觀了。

    原本隻有楚冰羽一個人的空落落的屋子，現在因為這幾個人而染上了熱鬧氣氛，楚冰羽也說不清楚到底讓這些個閑人住在自己家裏好是不好了。

    總之除了程佳璐，都得付自己租金。

    楚冰羽本來定好了機票，是三個人的，他不知道周駿也會加入進來，便道：“周少，我沒給你訂機票，要不要我現在幫你訂上？”

    “你幫我訂機票？！”周駿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你不會給我定的是經濟艙吧？我還沒坐過經濟艙。”

    “那你跟我們一起坐一次經濟艙體驗生活吧。”楚冰羽道，他拿起手機，很快就幫周駿定好了票，“記得幫我報銷你的票錢。”

    “你真是會省錢。”周駿聳了聳肩。

    “我去收拾行李了。不和你們聊了。”程佳璐則道，作為楚冰羽的助理【而且是簽了法律合同的】，她有責任幫楚冰羽料理好出行的事宜。楚冰羽身子弱，出一次遠門比較麻煩，所以能帶的都要帶上。

    她還記得楚冰羽向周夫人索要過一輛保姆車，後來這事兒也不了了之了。

    “好在酒店都是節目組定好了，我們可以省了很多事，不知道有沒有空去旅遊，還要看下旅遊攻略，我忽然感到工作量很大，我去研究啦！”程佳璐道。

    “不用這麽操心，到時候我們在當地找個熟人，聯係下親友問問路。”楚冰羽說。

    周駿一言不發的看著他們說話，索性看起了電視。

    到了第二天，早上五點鍾的時候，程佳璐就已經起了床，把楚冰羽和周駿都叫醒，說要準備登機了。

    周駿草草穿了衣服，看著明顯沒睡醒的楚冰羽靠在輪椅上打盹——他竟然還裹著毯子在睡，真是分秒必爭的睡懶覺。

    於是他打了個電話。

    半小時後，樓下的私人專車直接把他們接到了周家的私人機場，周駿的私人客機已經等候多時了。

    這下程佳璐和楚冰羽都驚呆了。

    看著他們兩個土包子的表情，周駿心裏覺得莫名的爽。

    這種私人飛機號稱空中豪華酒店，有臥室，酒吧，宴會廳，會議室，私人影院，還有米其林三星級的私人廚師，以及一整套的配備人員。

    “我說過，老子從來不做經濟艙。”周駿霸氣道，“下次帶你們坐豪華遊艇。”

    “你這麽有錢還天天擠在我的小破公寓裏做什麽？”楚冰羽反問。

    “老子高興。”周駿白了他一眼。

    登機之後，程佳璐終於還是忍不住拿出了手機自拍，她手機裏有不少驚天動地的自拍，比如周氏豪宅，私人飛機，神秘機關，但是她從來沒有在朋友圈發過。就算她發了，她那些朋友估計也會說是假的。

    畢竟，普通人怎麽可能有機會接觸到這些呢？

    自從認識了楚冰羽後，程佳璐就覺得自己的生活被扯入了另一個次元。

    賊刺激。

    這艘私人客機上有專門為體弱殘疾的客人準備的區域，楚冰羽自然就被安排在了殘疾人專座，從海都市起飛到目的地城市，大概隻要幾個小時的時間，即使如此，周駿還是顯擺了一番，帶著程佳璐和楚冰羽參觀了自己飛機上的設施，裝修，以及藏酒，之後帶著他們去餐廳酒吧享用了一頓空中的米其林三星早餐。

    除去這些，楚冰羽幾乎沒有在自己的殘疾人專座躺了多久，那專座竟然還是一個專門的單獨臥室，不看窗外和豪華的酒店臥室沒什麽區別。

    “楚冰羽，下了飛機之後，我找的車會帶你直接去電視台基地那邊，我看以你的外形，不需要多打理了。”周駿坐在楚冰羽的臥室裏說，“倒是佳璐，你別穿你那個運動服了，好歹是去大電視台，我給你找了專門的形象顧問，你這就去讓她們給你化化妝美美容吧。”

    程佳璐道：“今天不是去彩排的麽？我又不用出場。”

    “你真是個粗糙的女生……”周駿道，他瞥了一眼楚冰羽。

    楚冰羽正躺在座椅上，感受這種豪華的空中座椅的按摩裝置，眯著眼，似乎很享受的樣子。

    這幾個人完全沒有上電視的緊張感。

    下機之前，周駿特意換上了一身普通男生的衣服，還帶了個口罩，防止自己到了電視台後被人認出來，為了偽裝徹底，他找的車都是普通款的suv，一行人就這樣作為楚冰羽的陪同家眷來到了電視台，和節目組的人會麵。

    幾位從各地選派出來的參加節目的選手也都到了，有無臂的歌手，獨腿的舞蹈家，以及和楚冰羽一樣坐在輪椅上的組合。

    在開了個會彼此認識了一番後，楚冰羽被安排和一個獨腿的舞者青年共同出一個節目，這青年名叫曉寧，隻有二十歲，有著一副極好的相貌，是一位從小練習芭蕾舞的舞界新星，本來前途無量，還獲得了許多國際大獎，卻在兩年前出了意外失去了一條腿，雖然他之後靠著自己的艱辛努力重新回到了舞台上，卻變得陰沉內向，幾乎不怎麽說話了。

    負責編排節目的指導老師將兩人帶到訓練室時，安排楚冰羽來彈琴伴奏，曉寧伴舞，叫兩人利用兩天的時間練出默契，曲目都選擇好了，是一首很有古風感覺的曲子，曉寧的演出服也是那種古風感十足的漢服。

    兩人明確了各自的任務後，曉寧就一聲不吭的換上了演出服，開始第一次彩排，楚冰羽看了看曉寧，道：“老師，這種拖拽的衣服，不利於曉寧跳舞吧，他隻有一條腿，很容易摔倒。”

    “我沒事的！就用這個吧！一條腿怎麽了？！”曉寧厭惡的看著楚冰羽，“也比你兩條腿都廢了的好。”

    他的話帶刺無比，若是被程佳璐聽到肯定要引發爭執，幸好此時程佳璐和周駿不在現場。

    楚冰羽微微笑了下，不再說什麽了。

    “曉寧都說沒事了，而且也沒時間再改換衣服了，後天就直播了。”指導老師道，“這是設計師精心設計的款式，如果表演成功，會成為國內殘疾人舞蹈的經典之作的，好了！不要浪費時間了！都就位吧！”

    彩排開始之後，楚冰羽精湛的鋼琴演奏技巧讓音樂老師讚歎不已，同時他也見識到了曉寧是多麽拚命，竟然不帶歇息的一口氣練了數個小時，楚冰羽就得一遍遍的跟著他伴奏，最後手指都彈得發酸了。

    他是個學者，又不是一個專門的鋼琴家，這使得他不得不叫停休息，由於他的琴藝完全沒有問題，指導人員也不折騰他了，而是放錄音讓曉寧繼續練——其實他已經跳的夠好的了，卻對自己太過嚴格，一遍遍要求重來。

    他的舞蹈動作難度係數很大，健全的芭蕾舞演員都不一定能夠完成，他卻要靠著僅剩的一條腿去做，還拒絕使用拐杖和假肢輔助，一套舞蹈下來消耗的體力很大，加上那演出服確實太長，終於使得他在數小時的大強度訓練後出現了一個些微的踉蹌——僅剩的一條腿因為這個失誤無法保持平衡，他重重的倒下，膝蓋硬生生砸在地板上，別人去扶他時，他竟然都無法自己站起來了。

    “行不行啊！要不要改唱歌好了！你一條腿跳這個舞還是太困難了吧！”那位指導老師隻在乎自己的業績，對曉寧看不出多少關心。

    “我沒事！”曉寧堅定的說，他咬著牙，用僅剩的一條腿顫抖不已的站起來，即使如此，他不得不扶著扶手，臉上隱忍至極的表情顯示他此刻劇痛無比。

    “老師，我看曉寧也已經跳的夠好的了，讓他歇歇吧，應該問題不大。”楚冰羽轉動輪椅來到曉寧麵前，“曉寧，你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不行！我練得還不夠！”曉寧倔強道。

    “你該不會是為了獲勝選手的周賽獎金吧？”楚冰羽故意道。

    “誰稀罕那個錢！”曉寧氣的臉發紅，他架上了拐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練習室。

    “這個曉寧我看肯定不能獲勝，脾氣太壞了。”指導老師搖頭道，“不就是個瘸子麽？橫什麽橫？”

    “老師，我也是個瘸子。並不是我們想要自己變成這副殘疾的樣子的。”楚冰羽氣質高雅的反擊。

    那個傲慢的指導老師瞥了他一眼，冷哼道：“明天你們自己安排好時間，我可不管你們了，反正你們都覺得自己比正常人有能耐！”

    這時門外傳來了曉寧生氣的叫聲：“你們拍什麽拍！不要拍了！”

    “我們是在拍花絮啊，這是合同裏寫好的！”工作人員嚷嚷道。

    於是又是一陣口角和衝突聲。

    “哼，這小子死定了。”指導老師自言自語道。

    程佳璐為了不影響楚冰羽訓練——雖然她挺想在一邊看看，卻被告知閑雜人等不許進入，所以隻能在大門口等他，第二天也是把他一路送到門口，讓他自己進去。

    楚冰羽也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應付，可沒想到，由於曉寧昨晚和節目組的人鬧事，第二天他們就被穿了小鞋，兩人的訓練室被安排在一處需要上台階才能到達的半層之間，一個極其破舊的老訓練室，這裏也沒有電梯直達，隻能靠消防台階上去。

    曉寧拄著拐杖，臉色鐵青的站在樓梯口，楚冰羽則麵對著這高高的台階完全沒轍了。

    “你怎麽辦？能上的去麽？”曉寧問輪椅上的楚冰羽。

    楚冰羽搖搖頭。

    “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上樓去練舞。”曉寧說罷，就撐著兩根拐杖，用一條腿往台階上跳，他的腿還兀自顫抖不止，看來昨天摔得很重。楚冰羽知道他不是聽勸的人，也便沒有再說什麽。

    上樓到了訓練室之後的曉寧，看到的卻是一個堆滿雜物，充滿灰塵的破地方，他根本沒法推開那些雜物，咬了咬牙，隻好原路返回，想要去找主辦方討說法。

    他下樓時，楚冰羽還在樓梯口等他，道：“是不是那個訓練室不能用？”

    曉寧點點頭道：“我去找負責人！”

    “沒用的，那些人有本事搞你就不怕負責人，徒增口角罷了，你那麽想練舞，找個空闊的地方吧。我陪你去找吧。”楚冰羽道。

    曉寧咬了咬牙，隻得跟在他的輪椅後麵。

    “我昨天那樣說你，是我不對……我不該嘲諷你的缺陷……”曉寧道歉道。

    “沒關係。”楚冰羽淡然道，“我手臂力量不足，不能陪你練到最後，你也多包涵下吧。”

    曉寧注意到他今天用的是電動輪椅——昨天的練習讓楚冰羽也受了不少苦吧。他越發覺得有點憋悶，自從失去一條腿後，自己變得固執己見，總是這樣，不顧一切的傷害別人……

    “你……四肢都不太好的樣子……是怎麽了？”曉寧問道。

    “遺傳病。我從出生起就不得不麵對自己這副身軀了，比起我，你幸運太多了。”楚冰羽微笑道。

    “我隻是不想做依賴別人的廢物。”曉寧道，“我想證明自己不是廢人。”

    “我覺得你不僅不是廢人，還比大多數健全人活的更加充實。”楚冰羽道。

    曉寧歎了口氣：“我確實想要得到那筆錢。我從小學舞，家裏本來就不寬裕，拿出了所有積蓄供我，車禍後，肇事者跑了，欠了大筆的醫療費……你看見了，我隻有一條腿，也進不了正常的舞團，我也沒有其他謀生的手段……家裏的負擔很重……也許你覺得我是充實，其實我隻是疲於奔命。你怎麽樣？也是為了這筆獎金才來的麽？”

    “我是個孤兒，沒有家庭不家庭的概念。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楚冰羽道。

    “那你生活肯定更難了……手腳又不好……”曉寧對楚冰羽產生了深深的同情。

    “有段時間確實很艱難的。”楚冰羽道。

    “你現在在做什麽？靠著演出謀生麽？你的琴藝很高超，我從來沒聽過這麽美的琴聲。”曉寧道。這句話不是恭維，楚冰羽的琴聲確實有種魔力。

    “我是xx大學的在職教授。”楚冰羽側過頭看著他，“彈琴隻是我的興趣愛好，曉寧，殘疾或許阻礙了我們的生活，但是上天總會給我們更多的禮物，付出的努力也會得到回報。我來這裏就是為了證明自己，或者說，是上天安排我來此，隻為了你。為了把這些傳達給你，也為了給你一個努力的回報。”

    “嗬嗬，又是心靈雞湯，不過你真的讓我震撼。你真的很了不起。”曉寧道，“楚教授，你的努力被上天看到了，我真為你感到高興。老天給了你很好的禮物。”

    “上天給予我的‘禮物’，是無盡的瘋狂和恐怖。”楚冰羽低聲道，“比起我，任何無知的世人都比我幸福。”

    “你說什麽？”沒有聽清的曉寧呆呆的看著他。

    “沒什麽。”楚冰羽抬起頭，微笑道：“我是說，我對上天的禮物，甘之若飴。”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