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終於，四人再次踏足進入了之前見到雲子蕙的那間仿古宅子。雲子蕙貌似很貼心的給楚冰羽準備了一輛很老式的輪椅，那輪椅的樣式簡直是上個世紀二十年代的，是一架藤製靠椅的輪椅。楚冰羽被扶到輪椅上坐下後，雲子蕙便鬼魅般站在了楚冰羽的身後，無形的宣布自己現在主導了輪椅的控製權。

    程佳璐極力忍耐才沒對這個女人罵出聲。

    “要勞煩除了楚教授之外的各位先待在這裏了。”雲子蕙道。

    她說的“這裏”，就是那個他們曾經待過的封閉前院，隻有一個單獨的前廳。

    “我們要等到什麽時候？”程佳璐一臉不爽的問。

    “等到楚教授幫我解決了問題為止。”雲子蕙用帶著手套的手握住了輪椅的把手，將楚冰羽往外麵推。

    “佳璐，不要擔心，我很快就會回來。”楚冰羽道。

    於是，在程佳璐等人的注視中，楚冰羽被推到了院子裏那個鎖住的鐵門邊。

    此時鐵門已經打開，雲子蕙推著楚冰羽進入鐵門後，那鐵門又自動關上了。

    “不介意我抽根煙吧？”楚冰羽從口袋裏拿出打火機和煙盒，這都是從周駿那順來的。

    “請便。”雲子蕙道。

    此時，楚冰羽麵前的是一個做成古式的花園回廊，同樣沒人打理，雜草瘋長，密密麻麻的高聳竹林和蔓藤，幾乎要把這回廊的牆壁都淹沒。風一吹過，回廊內外便傳來樹木林葉碰撞的沙沙聲，宛若幽靈的低語。

    雲子蕙推著他穿過這段漫長的回廊，其後的情景著實驚人，楚冰羽叼著煙環顧著四周。

    那是一個大概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左右興建起來的廢棄工廠遺跡，掩藏在鬱鬱蔥蔥的竹林後麵，所以從前廳那個小院子裏根本看不見。

    也就是說，所謂仿古建築，其實隻有一個回廊加一個前廳罷了。

    工廠裏也是長滿了荒草，昔日的廠房雖然不高，但是建築麵積都很大，甚至還有造型堪稱優美的大型花壇，此時也全部被荒草占領。

    從那些陳舊的廠房，已經看不出能夠反映這裏究竟是什麽類型的工廠。

    所有的廠房玻璃都盡數碎了，沒有一扇窗戶還有完整的窗欞，老式磚牆上的生產標語隱隱可見，暖黃色的夕陽光輝灑在這片廠房上，竟然莫名的有種極度空曠淒愴的神秘之感。

    看到這很有末世感覺的廢棄廠房，楚冰羽拿著煙道：“我曾經在一本近代人的口述資料裏，聽過這個廠房的故事。”

    “楚教授真是博聞強識。我很想聽聽，你都知道了些什麽？”雲子蕙低頭望著楚冰羽，在她低頭的刹那，她的脖頸處發出細微的哢哢聲，似是機械摩擦的聲響。

    楚冰羽道：“那是一個老工人的描述，他說七十年代的時候，他在一家模件加工廠工作，剛剛工作沒多久的時候，就聽到廠裏有個傳聞，說千萬不能上到第四加工車間的二樓。那車間的二樓本來是用來作為領導的辦公室，後來不知道為何成了廢棄物品的堆積倉庫，並用鐵鎖鎖了樓道。

    一開始，那工人隻以為這是廠裏的迷信傳聞。但是有一天，當地遭到了百年不遇的暴雨襲擊，臨時被換班的這名年輕工人，就和一些值夜班的工人被大水困在了廠裏，隻能躲在地勢比較高的第四車間過夜。

    本來車間裏可供睡覺的地方就不多，新來的人受到了排擠，最後，這個不怎麽合群的矮小年輕人，就睡在了車床的下麵。

    半夜九點鍾的時候，本來應該封閉的二樓傳來了女人腳踏高跟鞋走路的噠噠聲音，一名膽大的工友率先起來前去二樓查看，卻再也沒有下樓，其他的工友覺得不對勁，紛紛上樓查看，然而這些人都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了二樓。

    那個年輕人感到很害怕，他躲在車床下麵不敢動，就這樣僵持了一個小時之後，高跟鞋的聲音走下了二樓。趴在地上的年輕人看到了一雙漂亮的高跟鞋，上麵沾滿了血跡，那雙鞋被穿在一個穿著長裙的女子腳上，他看不清那女子的相貌，隻看到那雙鞋子車間裏走來走去。

    他說，那個女人走動的頻率和速度，絕對不是人類能夠達到的速度。終於，那女人巡視了一番，沒有發現其他人，就再度返回了二樓。而那年輕人趁機逃出了廠房，在幾乎沒腰的汙水中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三天後，大水退了，廠裏發布了幾個工人因為暴雨失蹤的通告，人們都以為他們是被大水衝走了。之後，廠子很快被合並，工人被遣散，這個年輕人也一直沒敢說出真相，直到他的晚年，才把這件事當做一個怪談，講給了一位采集民間鬼故事的作者。”

    雲子蕙聽完後，嗬嗬笑道：“真是精彩的故事。”

    她的頭部發出的哢哢聲音越發密集和刺耳，楚冰羽沒有回頭，在他的麵前，地麵上，映出了兩人在夕陽下的長長黑影，隻見雲子蕙的影子頭部，伸出了一些宛若活蛇的管裝物舞動扭曲著，像是美杜莎。

    “我隻是偶然想到了這個故事，覺得很應景罷了。”楚冰羽道，“恰好故事裏說的地點，似乎也就在這個地區附近。”

    “你說的沒錯，這裏曾經就叫做江華第七模具廠。然而在更早之前，這裏還有個名字，叫做雲氏工業。”雲子蕙道。

    她推著楚冰羽繼續前行，輪椅的輪椅碾壓過了那些荒草和石頭碎塊，發出顛簸的聲響，輪椅的軲轆每轉一圈，也會咯吱作響，昭示著這輪椅的老舊。

    楚冰羽甚至有點擔心這輪椅會不會半路上散架。

    雲子蕙並沒有把楚冰羽推到任何建築裏麵去，隻是來到了一片空地。

    她停下了腳步，雙手交疊放在身前，開始了敘述：

    “在一百多年前，雲家是本地的首富，當時外國的工業技術剛剛引進內地，雲家便辦起了自己的廠房和工商業。

    最後一代雲家傳人，是出生於那個時代的一對雙胞胎姐弟。這對雙胞胎姐弟如果生在普通人家，或許可以過上正常人的平凡而幸福的生活，隻可惜，他們出生的家庭，是古家。

    和雲家數代來越發式微的家族成員相比，這對雙胞胎生來就帶有強大的古異，這種情況，加上他們的父親受到其他幾個古家發掘遺跡的行為的鼓動，便萌生了試圖讓雲家成為所有古家的頂峰，甚至在日後控製整個天下的念頭。

    他知道其他古家必然衰落，隻要等待，就能找到最好的時機。

    但是等待時機需要漫長的時間，他把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一對子女身上。

    他引動了子女身上的雲家‘古異’，金異。

    這對雙胞胎，在古異被刺激得爆發之後，便立刻產生了異狀的變化。

    姐姐與雲家的工廠融合，而弟弟則融合了在了另一個機械上。

    真是痛苦的古異，從此這姐弟倆，就變得不人不鬼，隻能永久被束縛在一處。

    楚教授，你也是天生帶有強大古異出生的人，那份痛苦，我相信你是能夠明白的。”

    楚冰羽微微揚了揚眉毛，不置可否。

    “所有的純血古異，都會帶來攜帶者本身的巨大痛苦。水異的掌控者，生來就是癱子。木異的掌控者，擁有快速衰老的頑疾。而金異，會讓我們的身軀乃至精神，都永久的禁錮在機械中。”雲子蕙道。

    楚冰羽聞言心道：“這也是為什麽那些青銅女像都擁有雲珂的意誌的緣故！很有可能雲珂在臨死前發動了金異，把自己的靈肉都融入了那些青銅女像！”

    而他口中所說的則是：“你說你融入了這片工廠，那麽現在和我說話的，可能隻是一個被組裝出來，用來傳話的工具機械吧！”

    “是的，這是父親在臨死前為我製作的玩偶，現在也有點陳舊不堪了。”背後的那個“雲子蕙”說道，她其實隻是一具機械玩偶罷了。大概製作出來就是為了守著這片工坊，防止有人發現雲子蕙的秘密。

    “難怪你說你們已經掌握了不死之法，所以，你們到底要我做什麽？”楚冰羽明知故問。

    “雲子蕙”說：“我希望你給我解脫，我想要脫離金異的詛咒，做個正常的人類，我知道青銅女像曾經有移植到人體上的事跡。你的話，能做到這個奇跡吧？把我從這堆破銅爛鐵裏拯救出來！”

    楚冰羽思索了片刻，他知道，金異實行之後，原來宿主的意識和精神留在機械上之後，縱然可以延續千年，卻會變得越發變態，就像那些個瘋狂的青銅女像，這大概就是金異的副作用。

    這個雲子蕙，就算得到了人類的身體也不會做出什麽好事。在七十年代，她就因為不想讓幾個工人發現自己的秘密，而殘忍的將之殺害。

    “得到了人類的身體之後。你就會安於做個普通的人類，享受正常的生活麽？”楚冰羽問。

    雲子蕙道：“當然，我會利用我那具完美的肉身，去享受女人應該享受的最好的一切。”

    “你已經準備好了備用的肉身？”楚冰羽心中一凜，一股惡寒從他心底躥升而起，他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麽，周夫人那樣的怪物，為了能夠得到肉身不知道害了多少女子。

    現在的雲子蕙，即將成為第二個周夫人！

    “總之‘資源’很充足。”雲子蕙的手搭上楚冰羽的肩膀，“教授，現在是你展示能力給我看的時候了，不要告訴我，你隻是在拖延時間。”

    此時，整個工廠的地麵都開始震動，然而那並不是地震，在楚冰羽的麵前，所有的廠房都在坍塌，伴隨著巨響，從地下翻轉出了許多巨大的機械部件，一時之間，方才的荒蕪工廠被一堆堆鋼筋鐵骨的管路、機械、齒輪所取代，帶著泥土，生鏽發黑的機械們在楚冰羽的身邊組成了鋼鐵的叢林，發出轟鳴，噪音，以及噴出滾燙的蒸汽，眼前的情景像是未來的末世，更像是噩夢。

    這些機械，就是雲子蕙本身了。

    在這堆積如山的機械叢中，有一個位於正中的玻璃鍋爐和所有機械都不同，那鍋爐裏放置著不知道什麽液體，好似是個培養皿，裏麵漂浮著一個連著無數管路的半邊鐵質的大腦。

    那應該就是雲子蕙的真身——因為金異已經半金屬化的腦子。

    她的軀殼早已被分解，現在隻剩下和整個工廠共生相連的頭腦了！

    “如你所見，沒有任何技術能把這半金屬化的腦子移植進入人體。雲珂的知識，就算是對雲家人來說都是個謎。”那個女機械人說道，“雖然我有了一個機械玩偶作為我的發聲人，但是這玩偶無法離開整個工房所在的區域，永遠隻能在內裏徘徊。

    楚冰羽，我給你十天的時間。”女機械人撫摸著楚冰羽的長發，她的手套不知道何時脫掉，露出了機械指骨，冰冷而鋒利。

    “十天？不需要，我的水異之力，連死人的屍體都可以活化，雲珂不過是喝下了水異提純的珍寶水，而我就是水異的源頭。”楚冰羽顯出狂妄的神色道，“荒神令我的水異之力枯竭，但是，在我的水異枯竭之前，程佳璐剪下了我的頭發，每根發絲都蘊藏著最精純的水異之力。”

    他從自己的身後拿出了程佳璐塞給他的那個化妝包，並將包裏被程佳璐束好的頭發握在手中。

    “每一根頭發，都可以取代神經網絡，將你的金屬腦子和人體相連。”楚冰羽道。

    “你以為我會這麽輕易相信你的話麽”雲子蕙還是很謹慎的，“我要做個試驗，以保證你確實不是在欺騙我。”

    此時，楚冰羽所在的地麵微微升起，原來在土壤之下是一塊可以移動的金屬板塊，這金屬板帶著他緩緩前進，來到了機械深處一個陳列架前，那個陳列架都是一個個透明的棺樞，裏麵擺放著各種女子的身體，這些女子宛若睡著了一般安詳，無不是年輕貌美，隻是她們的頭上也連著管子，大概是往身體裏注入防腐保鮮的物質。

    毫無疑問，這些女子都是屍體。

    “這是我曆年來收集的備用肉體，有很多甚至是民國時代的大美女呢，隻是防腐技術有限，有的軀殼已經開始敗壞了。”雲子蕙頗有些得意的說，“我已經抽取了她們的腦子，而保持了其他內髒的完好。說起來，我是真的喜歡過去的美人，現在的女人不是整容就是用大量的化學物品來弄出虛假的美貌，真是讓我作嘔。”

    楚冰羽微微蹙眉，果然古異發動後的怪物，會變得越來越瘋狂和殘忍。

    “我要把這些發絲移植到這些女子身上，來激活她們的肉體。”楚冰羽道。

    雲子蕙的機械人此時竟然把頭低下，側到了楚冰羽的臉前——那張機械臉全是用各種電路管子拚接出來的，像是無數蛇的集合。

    “你最好不要耍什麽花招。”機械女的臉上伸出了一條電線織成的“舌頭”，舔了楚冰羽的麵頰一下。

    “等我複生後，楚冰羽，你來做我的丈夫吧。除了你，世上沒人配得上我。”她說。

    楚冰羽的魅力，對於非人的怪物也是很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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