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會兒，傭人回來了，“大少奶奶回房了，大少爺似乎打算出去。”

    “去哪？”

    “好像是俱樂部的朋友，約他出去散心。”

    “散心？”

    鄢季平轉頭看向鄢光奕，兩人都是一陣沉默。

    看來這頓生日飯是吃不成了，如果識相點，還是快點走吧。

    可鄢光奕走沒關係，他這個兒子卻不能拋下親媽不管。

    他擺出一幅為難的樣子，“小叔，你不會把我一個人扔下吧？”

    “嗯？”

    “小叔。”

    “你放心，我不會拋下你不管的。”

    鄢光奕很大度地留下了，代價是鄢季平接下來三個月的安份。

    算了一下自己要到挪威往返的時間，鄢季平覺得這筆賬很劃算，就二話不說同意了。

    午餐的桌上，李淑嬌一臉冰霜賽雪，把上午畫的妝和帶的珠寶全都毀了，連裙子都換成了黑色長款，一臉臉白得嚇人。

    她這個樣子，不像是過生日，反倒是像參加葬禮。

    身為她的親兒子，鄢季平就算想趁著這個時機恭維她幾句，也找不到下口的地。

    他無可奈何，隻好啃著白飯，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這麽豐盛的菜，你爸沒口福，都便宜你了，多吃點。”偏偏，李淑嬌還在溫柔地勸。

    他覺得自己咽得更加困難了，恨不得把頭鑽進碗裏，時不時扒拉著菜到碗裏，也不管是什麽東西，一個勁地咽下去。

    這種口福，可真是難享啊。

    他有點懷疑爸是趁這個機會跑人了，要不然時機怎麽會這麽湊巧？

    真是陰險！

    李淑嬌嗬嗬兩聲，轉身讓人將名貴的紅酒打開，一幅要哭不哭的樣子，臉上的殘妝很有恐怖片的妝效。

    幸虧是白天，要是晚上，八成要嚇倒一大片人。

    她仿佛沒感覺似的，完全不覺得自己有多恐怖，舉起了手裏的酒杯，聲音是一慣懶洋洋，“來，為了我的生日，大家幹一杯！”

    “幹，幹……”

    脖子裏淌過冷汗，鄢季平和小叔對視一眼，將杯子舉了起來。

    杯子輕輕地碰了在一起，他對上李淑嬌的臉，努力不讓自己哆嗦，“媽，你，你真是太美了。”

    “嗬嗬。”

    捧著臉頰，李淑嬌輕笑，“還是壞小子會說話，知道恭維媽了，可惜媽年老珠黃，已經不年輕了，算不上美。”

    “怎麽會呢？”

    李淑嬌長相還是不差的。

    她要是脾氣正常一點，怎麽也能在富太太圈裏排前三。

    可惜這些年的反複無常早把她那點豔色給壓下去了，大家想到她，第一想到的不是美貌和地位，而是她的怪脾氣。

    一個女人一旦和怪沾了邊，那就是再美，也不會有美的感覺。

    鄢季平有時覺得他媽挺可憐。

    可她一發了瘋，他又害怕得直想躲。

    每當這時，他就無比佩服意誌堅定的小叔，他可是從來沒在李淑嬌麵前露出怯色，也導致這麽多年來，李淑嬌再怎麽發瘋，也從來不敢在他麵前鬧，保持一分清醒。

    乖乖，下次回來還是先問小叔在不在吧。

    勉強喝了紅酒，鄢季平繼續扒飯。

    李淑嬌平靜了一會兒，把筷子放下了，一雙眼睛隻看著兒子吃。

    被她這麽盯著，再好吃的東西也會食不下咽。

    鄢季平好不容易逼著自己把飯吃完，打了個飽嗝，“媽，我吃飽了。”

    “嗯，乖兒子，去吃點餐後水果吧。”

    “好。”

    他迅速溜出了餐廳，連自己的盟友都給忘了。

    一路看著他跑掉的身影，鄢光奕也將自己的筷子擱了下來。

    陽光掃在他長長的睫羽上，替他臉上劃出一道分明的界限，隱約和鄢雲傑有著五分相似。

    鄢家兩兄弟，一個是肖母，一個肖父。

    鄢雲傑肖母，性情也要柔和些。

    鄢光奕肖父，性情深不可測，可是長相卻更勝一籌，驚為天人。

    每次李淑嬌看著這個小叔子，都有種渾渾噩噩的感覺，想發脾氣的時候發不出來，想吵鬧也沒什麽力氣，她一直以為是鄢光奕的眼神太冷太通透，把她的內心給看透了。

    直到現在，她才恍惚明白。

    她在鄢光奕臉上看到了肖似鄢雲傑的那幾分，才會一時時心軟。

    尚在新婚蜜月的時候，鄢雲傑也曾對她好過的，隻是記憶遙遠，讓人回想不起，到了現在，她也隻能在鄢光奕身上尋找那一絲絲。

    莫名的可悲。

    “大嫂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說？”見她沉默良久，鄢光奕索性打破了沉默。

    李淑嬌從記憶中回神，下意識點了點頭，眼神裏飄過一絲涼意。

    她讓傭人點了煙，坐在餐廳裏吞雲吐霧，“是啊，是有話說。”

    “什麽事？”

    她吸了半枝煙，話未啟，眼淚先流了下來，“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醜？”

    鄢光奕並未回避，眼裏一片澄明，“你從來都不醜，隻是沒將自己收拾好。”

    “收拾好了，又給誰看呢？”

    “大哥他……”

    “不要再提他了，真的沒意思。”

    丟開煙，李淑嬌慘淡地一張臉，眼神莫名地悲涼許多，“他根本沒把我當人，我也不想把他當人，互相不把對方當人也挺好的，我不在乎。”

    這話聽得很逆耳。

    鄢光奕下意識皺了皺眉頭。

    李淑嬌又道：“你大哥心裏一直有個人，你知道嗎？”

    鄢光奕迎上她試探的視線，不動聲色地安撫她的情緒，“沒有這回事。”

    他又道：“你不要多想。”

    如果鄢雲傑心裏真的有人，以他的個性，他是絕對不會娶李淑嬌的。

    既然他娶了，那他心裏就沒人。

    鄢光奕肯定這一點。

    李淑嬌不讚同地搖了搖頭，視線垂落下來，落到了掌心，“阿奕，你根本不了解你大哥，他才是世上第一大騙子，他把你和我都騙了，他心裏明明白白有個人，一直放在心裏很多年，從來不說出來。可就算他不說，就以為我猜不出來嗎？我也是個女人，我知道男人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是什麽感覺，他看我的時候，從來都沒有一分溫柔，一分珍重，這樣的人，我要怎麽相信他是愛我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