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慌張張收回視線，假裝自己什麽也沒看。

    男人輕笑，捏了捏她纖巧的鼻子，“我都看到了，裝什麽裝？明明那麽累，為什麽不睡覺？”

    她在心裏默念，舍不得。

    綠燈亮了，他收回視線繼續開車，不再分出視線管她。

    她默默看著，反複在心裏念著這三個字，最後竟琢磨出了甜蜜的滋味。

    這是她前世也不曾獲得的快樂，全心全意的依賴。

    她實在是累了，慢慢睡了過去，男人替她蓋了一件西裝外套，她在半夢半醒中嗅著熟悉的氣息，特別特別地安心。

    模模糊糊中，感覺到有人抱起了她，走出了車外。

    她躺在這個人的懷裏，嗅著好聞的氣息，隨著他的腳步而搖擺，心裏份外安寧，如果可以，她希望這一刻能永遠停留。

    最好，永遠也不要結束。

    清晨，半昏半暗的臥室裏，薄蓉枕著柔軟的枕頭陷入夢香。

    一道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她動了一下，有人從她身邊伸出手去，手機從外套口袋裏滑出來，落到了男人厚實的掌心裏。

    他的目光在黑暗裏閃動了一下，看向屏幕上的名字，轉身看向女人甜美的睡顏，手指在屏幕上虛擬地滑動著幾遍。

    音樂依然在繼續，聲音越來越大。

    薄蓉終於被音樂吵醒，她不怎麽情願地地扒開被子，迷迷糊糊地問，“誰啊？”

    “顧笙。”

    男人回答，把手機塞進了她的手裏。

    薄蓉睜開眼，正好看到冰冰冷冷的手機落到掌心，而男人卻掀開被子走了出去。

    房門關上的那一霎那，她不情不願的神情才為之一變，意識到是誰打來電話，她慌張地坐起來，低頭看著姑姑兩個字跳躍，一時忐忑。

    她按了接聽，手指緊張得發顫，聲音頗有點沙啞，“喂？”

    等了片刻，顧笙的溫溫地聲音鑽進耳朵，是一如既往的沉穩，“蓉蓉，還在睡吧？”

    “嗯，昨天鬧得有點晚。”

    她心虛地不敢解釋昨晚為什麽沒有回家，隻是拿著同事們當著擋箭牌，一時間發現這些可愛的同事們居然如此好用，“吃完飯又去唱歌，不小心多喝了一點，後來醉了。”

    她沒說自己睡在哪裏，顧笙仿佛也不在意，她沒深究這些，“聽說你轉正了。”

    “嗯，姑姑也聽說了？”

    顧笙微笑，似乎心情還算不錯，“你做得很好，姑姑很為你高興，前段時間一直在忙，也沒什麽時間陪你，現在你轉正了，姑姑再怎麽也要補你一件禮物。”

    “禮物？”

    她反應過來，想起顧笙確實在她進入顧氏集團時答應過，可她從沒惦記顧笙給的東西，就把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了。

    現在顧笙提起來，她也不怎麽在意，“不用了，我不缺什麽。”

    “傻孩子，人哪有餐足的，隻有欲望才會讓人有前進的動力，你什麽都不要，又怎麽在顧氏拿到你想要的東西呢？”

    聽罷，薄蓉的一顆心砰砰直跳。

    顧笙說什麽？

    她知道她的執著？

    她還以為隻有顧桐晟看透了她，想不到顧笙也一直默默看在眼裏。

    也對，他們都是人上人，從小生活在心思細密的大家族。

    而她不過是一個小女孩，就算重活一世，也依然天真的可愛，被他們看穿太簡單了。

    饒是如此，她也想硬著頭皮闖一闖。

    她對拱手拿來的沒興趣，隻想憑自己的努力去獲得。

    情不自禁咬住下唇，她一字一頓地回，“姑姑，我想要的東西很多，而且我會用心去爭取，顧氏有我想要的東西，我也會努力去獲得。姑姑，我並不是餐足，隻是人的精力太有限了，我隻能把精力都放在最在乎的事情上。”

    顧笙笑笑，“那你最在乎什麽？”

    當然是你和鄢光奕！

    霎那間，薄蓉就差點說出口。

    可顧笙是什麽人，她那麽精明，隻差把話明明白白捅開。

    如果她真的同意，就不會用這樣的態度和場合，來和她聊這件事。

    薄蓉垂下眼瞼，心裏想透後又有點無端的冷，她握著機身的手指漸漸發白，重重地從肺裏吐出一口濁氣，不敢深入這個話題，“我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好意思找您拿禮物？”

    “收禮物是一件快樂的事，隻要我想送，你想收，就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顧笙的聲音如琴弦般優雅，可以想象她在用著什麽樣的表情在說話，“而且人需要欲望，你想要自己得到的東西並沒什麽不對，隻要有與之匹配的能力，就可以去努力。”

    她歎了口氣，“當然，如果既沒能力又沒欲望，在別人眼裏就和廢物差不多，連對手的資格都不會有，還不如退出鬥爭場，做一個安安逸逸的閑人，靠別人來供養。”

    她問，“蓉蓉，你是想當一個閑人，還是一個有能力主宰自己的人呢？”

    她當然想當一個能主宰自己的人！

    薄蓉在心裏呐喊，她重生的意義就是為了這一切而活著的！

    顧笙竟然懂得她心裏蟄伏的那頭野獸，並且一直默默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打算在適時推她一把！

    薄蓉一時心潮起伏，手心也起了潮氣，她張了張嘴。

    顧笙又問，“你想要什麽？”

    “我——”

    閉了閉眼睛，她坐起身子，嗓音慢慢由沙啞變得清亮，“我想要別人的尊重，我想要事業的成功，我想要親情的慰藉，我想要愛情的滋味，我想要找回不曾見過的我自己。”

    “還有呢？”

    “姑姑——”

    “蓉蓉，說出自己的欲望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連自己也認不清楚，一輩子活得渾渾噩噩，耳根子隨著別人的煽動而起舞。”

    這樣的人生沒有價值，卻是大多數的人生。

    “我從來沒有左右你的想法，也沒有問過你到底想要什麽，但我從你的努力看出了你的決心和勇氣。姑姑不想擺布你，也沒有擺布任何人的能力，可你和顧俏兒一樣都是我最在乎的人，如果你需要，我會幫你一把，如果你遇到了困難，我會幫你度過難關，但有件事你一定要清楚，人總是需要取舍的。人這一輩子，不可能什麽都得到，那太完美，太不真實了，就算心高氣傲的我，也沒有自詡完美的能力。”

    薄蓉稟住呼吸，小心翼翼，不敢出聲打破。

    這是重生以來，顧笙第一次在她麵前提起自己的女兒，並且把她和顧俏兒相提並論，擺在了同一水平線上，公平對待。

    這是她上輩子至死也得不到的奢望，卻在這個時候突然而至，打破了她警戒的攻防，讓她的內心酸澀得要流出淚來。

    為顧笙的善，也為顧俏兒的悲。

    當年顧俏兒的死，在顧笙心裏留下了太深的傷痕，把她心裏唯一的那點溫柔都帶走了，是任何人都無法撫平的記憶。

    隻要一想起，就會痛徹心扉。

    這個時候任何語言都那麽蒼白，也不需要她表示些什麽。

    她覺得顧笙是明白的，她的存在就是為了頂替顧俏兒，不管承不承認，她都占據了顧俏兒的一切，也置換了她的情感。

    現在的她，已經和顧俏兒一模一樣，是顧笙心裏的珍寶。

    她默默在昏暗中流淚，下巴的眼淚滴落手背，沾濕了她柔軟的心，她默默地壓抑著，壓住了隨之而來的哽咽。

    怎麽辦？

    她並不想聽到顧笙的這些話。

    她覺得自己有點難以呼吸，無法麵對顧笙最軟的那塊內心。

    她注定會讓他失望的，她就是所有的東西都想要，一點都不願意落下，“如果我努力一點，是不是可以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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