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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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梔的眼淚掉的無聲無息,連肩膀都沒有抖一下,可是汪也隻看著她頭頂上小小的發旋,就知道她一定是哭了。他也說不清楚為什麽,明明台上的她在短暫的對燈光的錯愕之後迅速反應過來,整支舞蹈跳下來熱烈又明媚,最後一個笑容更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睛。可是他卻隻忘不了燈光亮起的那一刻,他近距離地在台下,清清楚楚地看到地,她眼裏一閃而過的驚慌和無助。

    她一定很害怕。而他卻不知道彩排時從沒出錯燈光究竟是怎麽回事,意外與否,他都不知道。他隻能像現在這樣,抱住她摸摸她的頭,和她說:“沒事了,都結束了,你今天很厲害,真的。”

    沈梔埋在他懷裏吸了下鼻子,心軟的像塊豆腐被一把刀在絞。眼眶又是一酸,她用力擦擦眼睛把眼淚憋回去抬頭看他:“你就是來跟我說這個的?”

    汪也看著她紅了一圈的眼睛還愣憋著的一包淚,輕輕說:“嗯。我早想過來找你,但是走不開,對不起。”然後他抬手蓋住她的眼睛,“別給自己憋壞了,想哭就哭出來,我不看你。”

    汪也手掌寬闊手指修長,一隻手橫著能遮住她大半張臉,沈梔感受著他手上溫熱的溫度,和他獨有的讓人覺得踏實又安心的氣息縈繞在鼻尖上,一秒感性到控製不住眼淚,一秒又分裂出另一個理智冷笑著的自己,在心裏問她:這些哪一樣不是你自找的,你也配哭?

    沈梔拉下汪也的手搖了搖頭,風一下吹得她眼眶刺痛。

    汪也問:“不哭了?”

    “嗯。”沈梔鬆開拉住他的手,說:“我沒事,一會兒等娓娓她們過來我們就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沈梔眼睛裏星星點點的淚意還沒散掉,鼻子有點紅,她又低著頭,聲音裏還帶著點控製不了的鼻音,說話甕聲甕氣的,可憐的要命。汪也想走都邁不動腳,更何況沈梔這個樣子,他根本也不想走。

    他拉住沈梔的兩隻手,彎下腰和她麵對麵,臉上帶著笑,聲音輕輕軟軟像在哄小朋友,說:“你都委屈成這個樣子了還要把我往哪轟啊?下次學校再有什麽晚會節目,咱們都不上了,嗯?好不好?”

    他越是這個樣子,沈梔就越是受不了,人都是慣出來的,從前沒有人這樣溫柔地對她,她也過來了,從沒覺得少了什麽,但現在就越哄越來勁,她明明不是愛矯情的人,可是眼淚一下再也兜不住,唰地從眼眶裏掉了下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麽。

    汪也伸手仔仔細細地把她的眼淚擦幹淨,從口袋裏拿了顆糖出來攤開在她麵前。沈梔看了一眼,又是隻白色的小兔子糖,神色活靈活現的,精致又可愛,好看得讓人舍不得下嘴。

    她一下收了眼淚,“又給我隻兔子”

    “一隻不夠麽?”汪也又開始掏口袋,眨個眼的功夫,他從身上摸出了一捧兔子糖,什麽顏色口味的都有,亮晶晶的裹在透明玻璃糖紙裏,躺在他的手心。“這些呢?”

    沈梔一下破涕為笑,“你怎麽走到哪身上還帶著一堆糖呢”

    她終於笑了,汪也鬆了口氣,把糖一整把地放進她包裏,說:“為了叫一個想掉眼淚還死撐的沈同學高興點。”說著他摸摸沈梔的小卷毛,看一眼越來越大的雪,說:“乖,回去吃糖吧,但也別吃太多,吃完記得刷牙。”

    他完全把她當成了幼兒園的小朋友,沈梔心裏又甜又苦還泛著酸,她很多事情不敢去想,很多話也不敢去說,她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亂七八糟地點了點頭。

    汪也笑了起來,扣住她的手拉開了禮堂的後門,“好了,我們回去吧。”

    顧成沂站在拐角,聽著背後禮堂的門拉開又合上,頭靠上身後的牆麵,攥著手機站在風裏半天沒動。

    他不覺得風吹得有多冷,他也沒有之前那樣覺得失落或難過,他隻是隻是沈梔那天問他的問題,他想到今天,終於有答案了。

    回去後台和幾個人會和再回到宿舍,已經十一點多了。

    沈梔洗了澡出來,把包裏的表演穿的衣服頭飾拿出來收拾整理好,坐在床邊晾著頭發對著包底那一大捧五顏六色的兔子糖發呆。

    床頭小燈細弱的光從敞開的包口照進來,兔子們的大耳朵在玻璃紙的折射下亮晶晶的。

    沈梔看著看著忽然就笑了。

    她拿起一顆橘子味的軟糖剝開放進嘴裏,感受酸酸甜甜的口感漸漸蔓延開,她慢慢嚼開,讓糖心裏的果汁迸發在口腔裏。

    一顆糖,沈梔吃得細嚼慢咽像要永遠記住這個味道一樣,直到糖徹底在嘴裏化開,隻剩下甜味,她又拿起下一顆

    許娓娓擦著頭發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看著一地的糖紙嚇了一跳。

    “我去,你幹嘛呢這是,平時一口不吃,一吃就吃半個月的份?”

    沈梔這才發現,不知不覺,她吃了快要一多半下去。

    許娓娓順手從衛生間口拿了掃帚過來,“你最近也是迷的很”正要下手去掃開,沈梔忽然攔住她,“別掃,我收拾。”

    說著她蹲下去把地上的糖紙一張張撿起來仔細鋪平摞好,放進了抽屜。

    許娓娓:“”

    許娓娓看傻了眼,舉著掃帚半天沒明白過來沈梔這是要做什麽,在她看來,糖紙團一團扔進垃圾桶就是它最好的歸宿了,還一張一張碼平鋪好收起來別說糖紙了,她對錢都沒這麽精細過。

    沈梔收好糖紙把剩下的糖也一起裝進抽屜,拿過許娓娓手裏的掃帚放回門後去衛生間刷牙。許娓娓這才跳到床上去找手機:她得找胖子這個兩性關係學家谘詢一下沈梔這種反常的舉動。

    沈梔從衛生間重新漱了口出來,許娓娓也從胖子那兒得到了答案,上來就問:“汪也給你的糖?”

    “嗯。”沈梔點點頭,回到床上。

    許娓娓對著胖子發來的講解短信看了半天,還是不理解,再聊幾條胖子就開始沒譜胡吹,許娓娓把手機扔到一邊,擱著桌子托著下巴去看對過的沈梔,她被床頭小燈暖黃色的光照在側臉上,冷淡的眉眼柔軟下來,泛著一層溫柔淺淡的光,許娓娓突然感覺好奇。

    “你就這麽喜歡他嗎?連他給的糖紙都留著”她心直嘴快,想什麽說什麽,一臉納悶問:“值當的麽?”

    值得的。

    沈梔點了點頭。

    她詞句匱乏,不知道要怎麽用語言去和許娓娓描述汪也的好,但她知道這種好早晚有一天要離開她,她不配一直擁有,所以他的眼神他的笑容,他說的每句話為她做的每件事送給她的每件東西,對她來說都彌足珍貴,讓她想要好好地記住留下來,等到他對她失望再也不喜歡她了,她還能帶著這些回憶去想念他。

    沈梔伸手到窗戶抹開霧氣往外看去,窗外大雪紛飛,地上剛踩出來的腳印又被蓋平,連窗台上都積了一層雪。

    這麽大的雪,也不知道汪也帶傘了沒有。

    她拿過手機給汪也發了短信,那頭很快回過來:放心,帶了的,我馬上就到宿舍了。

    沈梔隔著手機似乎聽見了他說話的聲音,輕輕的、溫和的、帶著笑的。於是她也笑了。

    許娓娓看不見她眼底說不出口的難過,隻看見她低頭間比燈光更溫柔的笑容,好像一瞬間,窗外寒冬的大雪驟停,許娓娓恍然明白了什麽,她看著這樣的沈梔,忽然脫口而出,“真好。”

    沈梔抬頭看她,“什麽?”

    “我說真好。”許娓娓跳脫的語氣安靜下來,“但我說不出來到底怎麽好,可是就是覺得你也好,汪也也好,都特別好。”

    沈梔眼裏的難過漸漸淡下去,笑容揚起,挑眉看著她,語氣微妙說:“春心萌動了?”

    許娓娓青春期裏早戀的那顆種子大概是半死的,沈梔這麽問,她還認真想了下,然後一本正經地搖頭,“沒有,我還真想不到誰能讓我收集糖紙,再說了我也不喜歡吃糖啊,我喜歡吃栗子啊,那我想想誰給我買栗子能讓我吃完留著栗子殼的?”

    許娓娓自說自話,又想了一會兒,她說:“不是這不有毛病嗎?”

    沈梔對這傻大姐有點頭疼,但是話好不容易說到這份上了,她說:“這不是糖紙栗子殼的問題,就是你就沒想過自己喜歡什麽樣的男孩子麽?”

    這問題還真給許娓娓問住了,她倒不是排斥,就是從小到大好像對“喜歡”這個感覺的界限很模糊,她喜歡很多人,但是沈梔問她的這種喜歡,她還真沒想過。

    許娓娓好好想想,說了個她感覺差不多的,“一定要說的話,我哥那樣的吧?”

    “哪個哥?”沈梔想起剛才那個花臂,“今天那個麽?還是別的誰。”

    “對對,就他。”許娓娓說著又眉飛色舞起來,“我跟你說,我八九歲那會兒他正是玩的野的時候,我跟我爸來青城住我叔家,他大半夜起來出去飆摩托帶著我,我坐後麵摟著他腰,速度猛地我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手稍微鬆一點就能給我飛出去!有一次還差點一車兩命!現在想想還賊他媽刺激!”

    沈梔覺得許娓娓要真找個這樣的,倆人脾氣加一塊沒準哪天一合計就把天給捅了,“所以你喜歡這種帶著你玩命的?”

    “也不是。”許娓娓覺得倆人隔著桌子聊有點費勁,大長腿一邁,踩著桌麵跨到沈梔床上,盤著腿和她麵對麵,“就是,我覺得我應該喜歡那種和我玩的來的吧。”

    “和你玩得來的可多了,胖子他們也跟你玩的來。”沈梔不動聲色地把話往道上帶,“再具體一點呢?”

    具體一點?許娓娓撓頭,“這怎麽具體出來?”

    沈梔給她出主意,慢條斯理道:“就比如說,和你玩得來的人裏,讓你想你第一個想到的是誰?和他一起玩的時候覺得格外高興。”

    那還用想麽?許娓娓腦子裏瞬間冒出一個人來,她正想開口,忽然撞上沈梔意味深長的眼神,心裏驀然湧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前所未有,難以形容,像一口咬開糖炒栗子的外殼,咬到帶著軟綿綿熱乎乎的栗肉,有點甜又有點燙,燙得她到了嘴邊的那兩個字的名字,突然就有些說不出口。

    許娓娓不懂自己這是怎麽了,但沈梔明白,她看著許娓娓在燈下漸漸泛紅的臉頰,輕輕呼了口氣,還沒說話,許娓娓又從她床上邁回去,往被子裏一鑽,露出個腦袋麵朝著牆嘟囔,“不知道,想不到啊,困死了”

    “那睡吧。”沈梔摸摸頭發,幹得差不多了,她也鑽進被子裏。“晚安。”

    已經快要零點了,這一年就要過去了,從前每個跨年夜她都會守著時間給顧成沂發短信,刪刪改改編輯很長一條,然後淹沒在他收到的無數條消息裏,等著他大發慈悲的回複。今年她不會發給他了,她有了更值得讓她守著零點去祝福的人,盡管這種儀式其實有點幼稚,可是能夠發給汪也,還是讓她覺得滿足。

    手機上的時鍾已經開始倒數,沈梔編輯好內容,盯住屏幕在最後一秒摁下發送,然後把手機扣在枕下,在黑暗裏忐忑地想象著汪也在電話的另一頭,是不是也像她一樣,側躺在宿舍的床上,被手機屏幕的光照亮臉龐,帶著點點笑容,在看她的短信,之後打來電話給她,再之後她想要和他說——

    手機震動了兩下,沈梔從床上彈起來,飛快掀起枕頭一角抽出手機來滑開。

    是顧成沂的短信。

    沈梔看著屏幕上長長的一段字,熱騰騰跳動著的心漸漸冷卻了下來,顧成沂又一次拉她回到現實裏。

    手機持續地嗡嗡振動起來,汪也打來了電話。沈梔接起來,他溫柔好聽的聲音和她想象著的他的臉完美地重合起來,可是她幾秒前的心情已經蕩然無存。

    “讓我打電話給你,想和我說什麽?”

    沈梔微不可聞地吸了下鼻子,努力揚起笑容讓聲音聽起來愉快,嘴巴裏殘留的糖果的甜味莫名地開始發苦,她輕輕說:“我、我想跟你說”

    “說什麽?”

    “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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