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在轉盤處等出行李，兩人順著機場的指示牌方向去找地鐵。

    汪也定的賓館在南屏步行街上，從機場搭乘六號線倒三號線，下了地鐵步行不過幾百米的距離。

    一路順暢，從地鐵上下來時正值一天裏溫度最高的時段，幹燥的空氣和熱辣的陽光直撲麵門，沒有青城冬天那種濕氣沉沉的味道，視線裏的色彩都因為明晃晃的太陽變得格外鮮明起來。

    沈梔眯著眼往前看，街上商業和生活的氣息並存，一側高樓商場鱗次櫛比，一側矮房低屋錯落有序。住處在和主幹街平行一條街上的次路裏，拐進去就看見挑高掛起的賓館名牌。

    進門，辦理入住。

    沈梔把身份證並錢包一起遞給汪也，他在前台交涉，她四下打量一周，賓館規模中等，不同於北邊常見的那種一棟樓式的賓館建築，這家辦理入住手續的前台大堂是獨立出來的，前後貫穿，前頭正門連通街道，後門掛著紮染短簾，通往後院花園。

    辦好登記，有前台的服務人員帶領兩人入內，穿過後門，後院花園裏一片植物花草茂盛，在茂盛中間有幾幢二層小樓，沈梔和汪也住的那一處編號7，從木質樓梯蜿蜒向上，沒有樓道，迎麵直接是兩個木門相對的房間。

    汪也拿房卡刷開一間，開門滿室陽光，屋內裝飾有典型的當地特色又不失精致舒適。沈梔先行進去，汪也跟在後麵進來，沒關門，他把行李箱放下，問：“累不累，要不要先睡一會？”

    沈梔確實還有點提不起精神，一早趕路長途跋涉，到了這裏又剛好是午睡的時候，陽光太舒服，照得她直想打盹，她說：“有一點。”又問：“你呢？”

    汪也說：“我還好，你睡吧，我去看看附近有什麽，不走遠，等你醒了我們再出去。”

    沈梔說好，脫掉圍巾外套，這裏和青城溫差接近二十度，她穿來的衣服太厚，從地鐵下來一路走出了汗，這會兒脫掉衣服像卸了層殼一樣，渾身都輕鬆下來。汪也幫她把被子抖開，沈梔合衣鑽進去，這才發現這是間大床房。

    她忽然一下想到晚上，又想到餘湘說的話，臉陡然紅了起來。

    汪也整理好被角回頭，看她坐在床頭擁著被子，雪白的一張臉忽然毫無征兆地泛紅，坐過去有點擔心地摸摸她的腦門，感覺溫度正常，才說：“怎麽臉突然這麽紅？是不是曬的太厲害不舒服了？不舒服一定告訴我。”

    他話說著就要起來去把窗簾拉上隔開陽光，沈梔拉住他的手，臉頰在他掌心裏蹭了蹭，輕輕搖頭，“不是別拉了。我就是有點累，曬一曬挺好的。”

    “好。”汪也答應，摸摸她的臉，看她躺下，他起來要出去，“我走了，你好好睡一會醒了就去對麵找我，萬一我還沒回來，就打電話給我。”他想想覺得差點什麽，又囑咐，“等我出去你把安全鎖扣上再睡，你——”

    “你原來住對麵啊？”沈梔脫口道，汪也說了不少，她隻聽到這一句，再往後就沒聽見了。

    汪也話音頓住，他多麽聰明的腦袋，隻一秒，就忽然明白過來沈梔臉紅的原因，再然後，他溫文的神情就變得意味深刻起來。

    沈梔看出他眼神變化，一下拿被子蒙住頭，覺得自己想法肮髒，聽在他耳朵裏應該還帶著點不太矜持的期待，總歸是沒臉再看他一眼了。

    房間裏突然靜了。

    汪也沒再說話，好半天沒有聲音再發出來，沈梔小心翼翼把被子撩開一點，剛往外瞅一眼，就對上一雙明亮帶笑的眼睛，她趕緊把被子又揪回去，這次汪也沒讓，拉下她被子強行讓她露出臉來，看著她拖著聲音慢慢嗯了聲，尾調上揚，“原來是因為這個臉紅？”

    沈梔從他眼睛裏看見了自己淩亂的倒影，死命拉著被子向上，“你不是要出去麽，你快走吧你！我要睡了”

    汪也鬆開手，看她把被子徹底裹過頭，整個人像隻大號的蠶寶寶蜷在被子裏蠕動，他悶悶地笑，說：“那我走了，你記得把門鎖好再睡。”

    沈梔縮在被子裏聽見他腳步聲漸遠，門嗒地一下碰上，她撩開被子想喘口氣。

    猝不及防，汪也的臉還在跟前，笑容促狹。

    他走過去到門邊了不假，但他根本沒出去，過去把進來時沒關的門碰上，人又輕手輕腳的回來了！沈梔想明白，惱羞成怒地又把自己埋回去，這次沒好氣了，“煩死了你！你到底走不走還！”

    被子外麵的悶笑聲一下放大，汪也隔著被子抱住她，準確的找到腦門吧唧一下，沈梔隔著這麽厚的被子都能感覺到他胸腔的震動，已經紅了的臉悶的越來越燙，下一秒，他放開她，“好了，我真的走了，別亂想，好好睡，一定記得鎖門。”

    他這次說完，真的走遠，沈梔聽著門打開又關上，從被子裏起來，呆坐著傻笑了一會兒，揉揉臉，起來鎖上門，躺回床上睡去。

    沈梔一覺睡了兩個多小時，醒來時，窗外的陽光依舊，強烈的日光把一天拖慢拉長，時間像是沒有變化。沈梔有點喜歡這個地方，她坐起來醒醒盹，猛然想起來從下飛機到現在，手機還沒有打開。

    開機，先給舅舅發了條消息報平安，沒一會兒，舅舅那邊就回複了她，囑咐吃囑咐穿還轉了兩千塊錢來給她，讓她一定得收。沈梔沒辦法，想想拉扯也沒意義，正好快過年，到時候去她舅家過年，再當成壓歲錢給她弟弟包回去就好，於是收下。

    再打開臨飛前問其他幾人要過地址的群聊，裏麵已經刷了幾百條的消息。

    有好幾條她問落地沒有的，沈梔回了句已到，然後快速地滑上去過濾有用信息，挨個地址記下保存，到陸璟之時，她手指頓了下，其他人的地址都是哪樓哪單元門牌號，再不然就像許娓娓家，財大氣粗，獨門獨幢。但他的不，隻一條街，一個門牌，連收件人和電話都不是自己的。

    季一在下麵驚為天人，無腦猛舔：

    【哇！我陸！你家是住在曆史風貌建築裏嗎！就像柳蔭街上的恭王府，一條街，一個門牌，充滿故事！充滿曆史！充滿風起雲湧！】

    謝嘉言看不下去，懟他你怎麽不說璟之家還賣門票呢！然後問了句陸璟之為什麽名字不是他的。

    然而陸璟之還沒說話，季一又胸有成竹，自言自語，實力分析：

    【這你們就不懂了吧！像我陸陸這種，富貴人家的公子，電話就不說了，倆號碼稀奇麽，並不！人家其實都不止有名的行不行？人家還有字，沒準還有號了！看看啊，這叫什麽，陸清珮，多好聽，多有文化底蘊！陸啊，我說的對不對？這是不是你的字！】

    其餘人一拉溜的點點點，許娓娓跟季一能吃到一塊兒去，向來給他捧場，這回也被他喪心病狂的胡說八道驚呆了。

    結果陸璟之在下麵回複了。

    【不是】

    【我沒字】

    【這是家裏的阿姨的名字電話也是她的】

    【我不一定隨時在家快遞不保證能收到】

    其他幾個人笑崩，季一急了，還不信，問號感歎號串聯成排，透過屏幕戳人眼珠子，連連質問他憑什麽他們家保姆阿姨還帶姓陸的？！

    陸璟之回了句遠房親戚。

    沈梔在這頭拿著手機笑倒在床上，把陸璟之那個充滿風、起、雲、湧的地址保存下來，剛要關掉群聊，她突然發現，陸璟之竟然有頭像了，她之前看他還是默認，偶爾在群裏說話，頂著個白灰色的光頭小人頭像，字句從來沒有標點符號，比機器人回複還有棱角。

    今天突然就有頭像了，她好奇點開，他的頭像是隻碗，白淨通透，似瓷似玉，擺在多寶架上。

    莫名其妙的拿個碗當頭像？

    他腦子在想什麽，常人也不能理解的了。沈梔沒多想，把頭像點回去，關了群。

    手機又震了下，是關機時發來的短信，延遲進來了。她點開看一下就冷了眼，大好的日子，又是顧成沂，他一連幾長條，沈梔沒心情看，更懶得回複，一來一回難免又要拉扯。

    她直接刪了他的短信，然後把號碼拉黑，一切拒接。

    做完這一切，門外傳來踏上樓梯的腳步聲，沈梔向窗外看出去，汪也正從木樓梯上來，見她醒了，隔著窗子衝她一笑。

    沈梔迫不及待跑下去給他開門。

    一開門，汪也懷裏就撞進隻剛睡醒的女朋友，她身上還有被窩裏慵懶的味道，和陽光混雜在一起，讓人心生繾綣。

    抱著沈梔退進門裏，汪也看一眼她光著的腳，把她放到椅子上，“別就這麽下來到處跑，小心著涼。”他說著把手裏提著的東西撂下，拆了雙拖鞋給她穿上，又說：“餓了吧，我買了米線和豆腐，去洗洗手來吃，吃完我們出去轉一轉。”

    米線的味道不功不過，豆腐卻特別的好吃，外皮綿脆，咬第一口是中空的，第二口筋道又彈嫩，也不知道是怎麽做的，直到出了門，沈梔還在回味那個味道。已經快要下午四點鍾了，戶外的陽光依然沒有疲怠的痕跡，天氣太好，兩人輕裝簡行，數著路邊濃烈茂盛的樟樹，漫無目的，走走停停。

    不知不覺走到翠湖公園，行人遊客驟然多起來。有舉著小旗子的旅行團導遊喊人集合，站在公園門口，依稀可見湖光瀲灩。

    眼前春景太美，沈梔很有興致，拉著汪也入內，沿著湖邊一路走一路看，公園裏有老人下棋，不時乘勝高喝，也有小孩子嬉鬧玩耍，你追我打，湖麵上紅嘴鷗飛起又降落，拍打湖麵，漣漪汩汩。

    樹影綽綽搖曳，沈梔忽然想要時光停在這一刻，她說：“真好看。”

    風吹起她的長發拂到汪也臉側，他轉頭看她，“喜歡這裏？”

    “喜歡啊。”

    “為什麽？”

    “有風有水有陽光，還有你。”沈梔向前走出幾步，又轉身回頭，邊退邊走，眼睛在熾烈的陽光下眯起，嘴角彎起來，“重點是有你，有你在的話，哪裏都可以喜歡一下。”

    汪也長臂一伸攬她回身邊，溫聲問：“有我的話，就去哪裏都行？”

    “是啊。”沈梔張開一隻手臂從背後環住他的腰，倚靠在一起往前走，問他：“為什麽這麽問我？”

    汪也說：“提前問清楚你喜歡哪裏，我好想想以後我們去哪裏生活定居。”

    生活、定居，多美好的詞匯

    沈梔笑容更大，摟住他更緊，“要長久住下來的話那我喜歡溫暖的地方，一年四季都要不冷不熱，空氣要好，最好也沿海，是個旅遊城市就更好，出門就是景點，別人要來旅遊，但我就住在那裏，推開窗就能看見好景色。”

    她自己絮絮叨叨臆想要求一大堆，說完又嫌汪也，“不過你現在就計劃這些，是不是有點早？”

    “早麽？”汪也低下頭看她，眼神細細描摹她的輪廓。

    天高雲淡，沈梔感覺到他柔軟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風又把他動聽的聲音送進耳朵裏，他說：“可是我從確定自己喜歡上你的時候起，就已經在開始計劃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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