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要衝出手機的一嗓子把汪也都驚著了。

    沈梔把手機拿到耳邊，“怎麽了？別著急慢慢說。”

    簡彤沒法不急，語速快得離譜，好像晚一秒就要有把火順著頭發絲往上燒到腦頂了，她急得慌不擇路，話也說得顛三倒四，怕沈梔聽不明白想把事情說完整，又怕時間來不及想言簡意賅，瞻前顧後的，時間沒省下來，話也沒說得多清楚。

    但沈梔好歹還是聽懂了一半。

    謝嘉言從家裏趕過來陪簡彤過情人節，簡彤本來算好了今天父母要出門一整天，要去的地方遠，就算中途打電話給家裏座機查崗發現她不在應該也不可能趕回來，所以自己是可以偷偷出門約個會的。結果沒想到才出來沒多久，剛見到謝嘉言，她媽查崗電話打回家發現她人不在，立刻催命一樣猛打她手機，揚言今天不去串親戚也得知道她幹什麽去了。簡彤也不能說是出門買東西，買東西能買多久，買完了不還是得趕緊回家。這麽特殊的日子跑出門，她媽懷疑她去向懷疑得有理有據，簡彤大難臨頭突然急中生智，說是找上次那個一起去超市的女生學習去了

    這些是沈梔聽懂的，她沒聽懂的是，“那我要怎麽幫你？給你媽媽打個電話證明你確實來找我了麽，還是你過來咱倆再拍張照片給你媽媽發過去？”

    “不行，都不行的！我媽問我你家地址，說要來看看咱倆是不是真的在一塊學習！”

    沈梔：“”

    她不說話了，電話那頭簡彤更慌了，急得真的哭出來了，抽抽搭搭地，“吱吱，你想想辦法幫幫我吧我媽她、她要是知道我出來約會還騙她，她要打死我的，真的！”

    沈梔就是對簡彤這個媽有點無語，但沒想見死不救，她說：“來吧，我現在就在家了。”

    二人世界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掛掉電話，沈梔跟汪也把地上剛倒騰出來的模型組件一點一點往回收拾，汪也倒沒不開心，還說：“要不等會我先出去吧，在附近轉轉，等你們這邊解決好了再回來。”

    “也行。”沈梔說，想想怕他對周圍不熟沒地方去，又道：“出了小區往東走，過一條街，街角有個咖啡書店，你看看要是還有地方，可以在那邊裏待一會。”

    簡彤在電話裏說的她和謝嘉言在的位置距離沈梔家不遠，但外麵路況幾步一堵再幾步又一塞，原本十幾分鍾的路程，他們一個小時才到。

    這兩天的室外溫度還在零度上下徘徊，簡彤又急又怕，進門時腦門上憋出的汗珠都清晰可見，謝嘉言也風塵仆仆的，倆人看見汪也也在，先是愣了下，接著就覺得更抱歉了，沈梔還好，但畢竟跟汪也沒那麽熟。

    “對不起啊吱吱，打擾你和汪學長了，我媽她、她——”簡彤‘她’了好幾聲，想說些什麽又沒法說，總歸那是她媽，憋屈得她眼淚都要跟汗珠一塊掉了。

    沈梔拿了紙抽給她，“沒事的，擦擦汗先歇會。”

    簡彤為了今天還特意化了妝，眉眼處閃亮亮的，沈梔看她紙巾差點碰到睫毛，提醒說：“小心眼睛，蹭到要花了。”

    她不說還好，一說反而提醒了簡彤，隨便抹了兩把汗，更著急了，“對！吱吱你有卸妝水嗎？快借我用下！我得趕緊卸幹淨了，我媽要是看見我找你還化了妝來，一定要起疑心了”

    她邊說邊拉著沈梔往衛生間走，留下謝嘉言跟汪也在客廳裏，謝嘉言也沒想到今天能有這出，他和簡彤約會約不成，還打攪別人，他感覺怪不好意思的，摸摸後腦勺，對汪也說：“學長，應付完她媽，我倆馬上就走，不會在這給你們當電燈泡的。”

    雖然沒發生在自己身上，但這種事想想都蛋疼，汪也理解中帶著同情，“沒關係，咱倆先下去吧，再等等說不定要撞上了。”

    好巧不巧，一語成讖。

    兩人穿上外套正在玄關換鞋，門鈴突然就響了。

    簡彤才洗幹淨臉，聽見聲音從毛巾裏抬起頭來，滿眼都是驚恐。沈梔臨危不亂，指指書房方向，門口兩人意會，做賊一樣躡手躡腳一樣跑進去從內反鎖上門，她又跟簡彤輕聲說：“去我臥室桌上把書跟卷子都拿出來。”

    然後自己走過去開門。

    門鈴響了第二遍裏麵都沒有聲音，蔣惠在外麵等得起疑，正想動手敲門，門一下開了，她為聽動靜站得太近，冷不丁一下差點被門拍到臉上，這讓她有點不高興，剛要皺眉，就看見裏頭女孩兒探出一張雪白的臉來，神情有點警惕，“您好，您找哪位？”

    蔣惠從頭到腳看她一眼，口氣不鹹不淡地說：“我是簡彤媽媽。”

    沈梔遲疑了下，像是在想什麽似的，餘光向後?了眼，見簡彤給了她示意，這才“恍然”反應過來，臉上揚起笑容，“是蔣阿姨啊。”她把著門的手鬆開，讓門大敞開來迎人，“阿姨您進來。”

    沈梔領她往客廳走，“不好意思阿姨，我跟彤彤剛都在廚房，占著手沒來得及第一時間給您開門。”說著拿沾水的手還在身上蹭了下，引著她到沙發邊，說：“阿姨您坐，我去給您倒水。”

    蔣惠嗯了聲，卻沒坐下，在屋裏四下打量了圈，看上去還有要轉一轉的意思。

    沈梔越站著不動越顯得有問題，橫豎書房鎖了門，她想打也打不開，沈梔沒管她，轉身去給她拿水。

    簡彤這時候才從廚房“姍姍來遲”，她身上掛著圍裙，身後是廚房裏抽油煙機的聲音，看見蔣惠站在那兒，她咽了口唾沫，本能地緊張，但想想謝嘉言還在隔壁藏著，她露餡就得死，求生欲一下激發出了勇氣來。

    “媽，你還真來了啊，都跟你說了我來找吱吱了，你還不信”

    蔣惠瞪她一眼，“你不說來學習的嗎？怎麽做起飯來了，有時間幹這閑事，不知道多寫兩篇卷子？”

    “那、那學習也得吃飯啊！”簡彤指指茶幾上剛鋪下的卷子，“再說我這不是學了嗎！好了媽，你看也看過我了，證明我在這了，快回去吧，你今天不是要跟我爸說好去姑奶奶家的嗎？”

    “你轟我走幹什麽？你心裏有鬼是不是？家裏給你留了飯不在家好好待著寫作業，非上別人家來”蔣惠越說越覺得可疑，看看書房緊閉著的門，問：“怎麽那間的門還是關著的？這屋裏是不是不止你們倆？還有誰在？”

    “那、那屋是人家家裏專門堆放雜物的不關著難道還能開著給人參觀嗎！”簡彤壓下聲音“媽你別鬧啊！”

    “你怎麽跟我說話呢？我鬧什麽了？是堆放雜物的？那我一會兒等你同學出來讓她開門給我看看！”蔣惠說著在沙發上坐下，隨手翻了翻茶幾上的卷子，更有理了，手虛攥成拳在玻璃麵上使勁扣，聲音一下高了八度，“這都不是你的字，你學什麽習了你？你到底——”

    “阿姨您喝水。”

    沈梔快步端著杯子出來在她麵前放下，截住她沒說完的話，看看桌上的卷子，說：“其實今天是我叫彤彤來的，我學習不太好，想讓彤彤給我講幾道題。”

    沈梔話沒說完時簡彤心就涼了半截，她媽最不能聽的就是“學習不好”，果然，沈梔話音一落，蔣惠臉直接就陰了，連想叫她開門這事都得往後排了。

    “你不是A1班的？你幾班的？”

    沈梔本來就不擅長跟長輩打交道，見過的要麽是死看不上她的比如顧成沂她媽，要麽就是汪也許娓娓媽媽那種見之可親的，前者能不理，後者喜歡她，蔣惠這種刁鑽強勢還不得不應對的，真是頭一回見

    她招使完了，正要實話實說，簡彤搶在她前麵開口了，“媽你怎麽這樣啊！”說完又回頭給沈梔使眼神，“吱吱你再去廚房看看，我剛好像沒關火”

    沈梔正恨不得走，剛轉身，就聽身後聲音說，“等一會。”

    “哎呀媽！你別——”

    “簡彤你閉上嘴。”蔣惠打斷她，又喊沈梔，“沈梔是吧？來，你過來坐下，我有話要問問你。”

    沈梔本來還以為簡彤她媽最多看一眼坐一會就走了，到了這會兒這才知道自己究竟是放了個什麽人物進門來，但都到這份兒上了她扭頭看一眼簡彤，她臉漲得通紅，頭都要低到地上去了。

    沈梔有點不忍心，還是坐下了，隻是臉上沒了笑，禮貌又疏離，“阿姨您問。”

    “先說第一個，還是剛剛那個問題，你是幾班的？”

    “6班的，A6班的！你問我啊，我都知道！媽你把阿梔當成我了是嗎？能讓你逼供一樣這麽問！”簡彤好脾氣了十幾年，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跟她媽說話，話音落下她就有點發虛，蔣惠看她一眼，還是問沈梔，“你是6班的，是麽？”

    沈梔輕輕籲了口氣，D6也算是6班吧，她含糊嗯了聲。

    蔣惠又問：“你家裏是做什麽的？”

    什麽？

    沈梔差點懷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不可思議地抬起眼來看她，簡彤忍不下去了，伸手去拉蔣惠，“媽你夠了！你這是幹什麽啊，你不是就問我去哪了找誰嗎，我都告訴了你也看見了怎麽你還查起戶口來了！我求你了你快走吧好不好！我跟你一起回去，我不在這待著了還不行嗎？！”

    “你喊什麽喊！”蔣惠抓住她來拉自己的手，不僅沒站起來，還把簡彤也拉到身邊坐下，“我問問怎麽了？我關心你，想知道你玩得好的同學都是什麽情況，我有錯嗎？天下父母都是一個樣，誰還能真的不管自己家小孩的人際圈了？誰不怕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被不三不四的人帶壞了？別說什麽有的家長開明，也就是了解的方式不一樣而已！我都過來了，與其偷偷摸摸的，我光明正大的問一下怎麽了？啊？你告訴我我問問怎麽了！”

    簡彤話都說不出來了，眼裏含著包眼淚，顫顫巍巍的忍著不往下掉。

    沈梔頭也開始疼了，不等蔣惠再問第二遍，就說：“我爸他自己做生意，我媽、我媽她全職太太，在家照顧我。”

    “你父親做什麽生意？”

    “航運。”

    “你家是青城還是外地的？”

    “青城。”

    蔣惠事無巨細幾乎逮什麽問什麽，犯了事進警局做筆錄都沒她問的細。沈梔真假摻半地答，答了一個多小時，她才終於把她那堆問題問幹淨，大概是沈梔的整體“個人素質情況”勉強達到了她對簡彤的交友要求，她倒沒要求簡彤跟她一塊走，隻是臨走時，還對著書房的方向看了兩眼。

    沈梔還記得剛聽見她說要開門來著，正想著她要沒完沒了再來一出要怎麽應付了，蔣惠就那麽看了兩眼，居然什麽都沒問，直接走了。

    她是可算走了，簡彤卻也再多一分鍾都沒臉待下去了。

    沈梔這一個多小時憋的夠嗆，剛開了窗透透氣，回頭就看她穿好外套背上包悶頭要走。

    她現在情緒明顯不正常，這會兒出去也不可能直接回家，沈梔怕她亂跑，又拉她回來，不由歎了聲氣，“好不容易給你媽哄走了，你要去哪這是，謝嘉言還在了，特意為你來的，你就把他扔我這兒麽？”

    沈梔強拖著她給她摁回沙發上，怕她趁自己不注意再跑，還拿鑰匙把大門鎖了兩道，然後回去敲書房的門。

    過來開門的是汪也，沈梔看他欲言又止的，站在門邊輕聲道：“一會說。”

    說完進去正要叫謝嘉言，一扭頭——

    發現他已經橫在沙發床上睡著了。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