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事易時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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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隔一周再回到教室裏,沈梔恍惚感覺像是已經過了很久。

    說起來還要感謝沈振安給她打得披頭散發又糊了半臉的血跡,讓她從學校被120接走這件事隻見其人不聞其名,至少D6班裏沒人知道她這些天發生了什麽,看她嘴唇蒼白滿臉病容憔悴,隻當她是病了一個星期將將初愈。

    早自習的清晨一如往常,摻著早點味的閑聊和抄補作業的奮筆疾書和諧地交織在一起。沈梔問前座的女生借過兩次筆記,一來二去,算是除了許娓娓,在這個班裏唯一能說上話的新同學。

    女生叫張筱菲,平劉海齊耳短發,戴著副有點厚的大眼鏡,見沈梔回來上課了,回頭關心道:“我聽娓娓說你病了,現在怎麽樣,好點了嗎?”

    沈梔朝她笑笑,“好多了。”

    張筱菲說:“那就好。”然後把自己的幾科筆記遞來給她,“這些是這幾天的筆記,給你抄,有看不清的地方你再問我。”

    筆記簡彤已經給她總結過一份了,但這是別人送到眼前來的好意,沈梔沒拒絕,接過來放好,和她說:“謝謝你。”

    張筱菲轉身回去了,沈梔看著窗外失神。

    她燒過來的這兩天,手機也整整靜了兩天,汪也沒有跟她聯係,電話短信隻字片語都沒有,她早上睜開眼看著什麽未讀消息都沒有的屏幕,心裏說不出來難不難過,隻是空落落的。她很想找他,可是她腦子裏現在一半糟亂一半空白,糟亂的那一邊是她還沒能想明白陸璟之對她來說算什麽,空白的那一邊是想不明白就沒辦法給汪也的解釋。

    不聯係也好,汪也說的對,都冷靜下吧。

    好在她的生活裏除了這些讓人愁腸百結理不出頭緒來的錯綜糾葛,還有其他的東西,譬如月考。

    新學期第一次月考的時間已經定下了,還有二十來天,就在愚人節過後。沈梔落了一個星期的課,雖然有簡彤給她挨堂補習,可她高燒一場之後,大腦像遲鈍了似的,學會的幾乎都忘光了,更何況連簡彤都無能為力幫她的數理化。

    除了一早一晚的上課放課,沈梔一頭紮進書裏坐在教室溫故知新了三天沒動,連飯也不去食堂吃了,樓下小賣部隨便買點什麽,半袋餅幹兩片麵包,一天的飯就能解決過去。

    直到星期四晚上下課,許娓娓終於把她從椅子上拖起來。

    “你今天說什麽都沒用啊我跟你講!你必須和我去食堂吃飯!必須!”許娓娓收拾書包向來粗暴,敞口——掃進去——合上,再往肩上一甩一背,拉著沈梔就走。

    沈梔在位置上坐了一天,猛地站起來雙腿木得使不上勁,踉蹌了下就要往前撲,身後幾個男女生看見了就笑。

    “瞧一到飯點給許娓娓急的,且恨不得多長兩條腿四肢著地一塊撒丫子往食堂跑!”

    “娓娓你悠著點,沈梔這小身板可不夠你拖幾米的!”

    許娓娓回頭就朝那個說她四條腿的男生問候了聲你大爺,笑罵,“我要真四條腿就先給你掀那兒在你身上來回跑個八百米!”

    許娓娓走到哪都能跟人打成一片,F10玩出一撥,E4再玩出一撥,現在到了D6,沒兩個星期,又招了一幫誌同道合的天天課間狼人殺,殺著殺著殺出友誼來了,連帶著沈梔都沾光不落單,看她被許娓娓拖得都快栽地上了,有個女生搭手扶了她一把,朝她樂,“腿麻了吧?我就看你一天天坐那兒跟長在椅子上似的,早該出去過過風了。”

    前呼後擁從教學樓出來,一撥人在操場上順路一段之後,各有各處去,互相打了幾聲招呼明天見,往一食堂的方向就剩沈梔跟許娓娓。

    許娓娓今天看起來格外高興,走路還真是恨不得四條腿似的蹦著走,沈梔問她:“今天怎麽了?這麽高興。”

    許娓娓眼睛眨了眨,“很明顯呃?”

    “很明顯。”

    “唔我跟寧洲和好了。”許娓娓撥撥後腦勺,“他好像突然就頓悟了你知道嗎阿梔?”

    “跟我道歉,還給我說他知道問題結症所在了,保證下次如果再有類似情況,多難辦都不會像這樣了。至於這次已經說出口的,他說等運動會家長開放日時,當著我麵跟簡彤她媽說清楚!”

    許娓娓邊說邊回憶,想到什麽時,抑不住的笑爬上嘴角,她想忍下去,可是忍不住,嘴角越裂越大,幾乎笑開了半張臉。

    沈梔看著她笑,慢慢也跟著笑了,問:“跟他和好了,就高興成這樣了?”

    “是啊。”許娓娓大方承認,她的情緒永遠熱烈直白,“你不知道,阿梔,我這些天雖然也還好吧,可就老覺得缺了點什麽!就像是撿著了98k但是沒有8倍鏡!不圓滿!你懂吧?”

    “我懂。”沈梔說,又問:“然後呢?你就原諒他了麽。”

    “原諒了啊。”許娓娓說:“但是我那時候還有點失落,我想完了,和好了,以後應該就沒有削了皮的蘋果跟剝了殼的栗子吃了,怪叫人傷感的!”

    “結果我就問他了,我說我要原諒你那我以後還有這些嗎?”許娓娓說到這,又想到中午時的畫麵,寧洲的回答讓她心裏像是又長出一顆心來,因為一顆不夠,要兩顆一起砰砰砰砰地玩命跳才能表達她那時候的心情,她好像在那個刹那,突然有點明白了沈梔說的,寧洲之於她的特別是哪種特別。

    沈梔看著許娓娓的臉一點一點悄然泛紅起來,想到寧洲的答案了。

    “他說我原不原諒都有,因為他既然開始那麽做了就不會停的,他還買了個電磁爐,天眼看著就熱了麽,他打算在宿舍裏蒸海鮮帶給我!”許娓娓愉快都寫在臉上,又為事又為人,反正海鮮嘛,聽著就讓人高興,她繼續道:“雖然現在宿舍裏連吹風機都帶不動,但他說了,他已經研究好怎麽去接樓道裏的電了,讓我等著吃就行了!”

    所以這是偷電蒸海鮮?

    沈梔想象了一下,輕笑出聲來,許娓娓的初戀怕是快要來了,在這個夏天,始於一鍋蛤蜊或者蟶子。

    寧洲跟許娓娓這件事讓沈梔這些天烏雲罩頂的心放晴了些,晚飯又舒舒服服地喝了碗青菜小米粥,幾天被苦待的胃也活泛起來。

    吃完飯,沈梔照常想回宿舍,她這些天兩點一線,早教室晚宿舍,其餘哪裏也沒去,許娓娓拉著她沒讓走,說:“咱倆去圖書館吧!好多天沒去了,我跟寧洲說好了晚上見,你跟我一起麽,一個人回宿舍也沒勁!”

    圖書館

    沈梔想到可能會見著的人,“我學了一天有點累,想回去歇著了,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又不舒服了?”許娓娓想起沈梔那兩天燒得不省人事的樣子,有點嘀咕她,“那我也不去了,我跟你回宿舍。”

    “沒事,不用陪我,你去你的,你都跟他說好了。”沈梔鬆開手,催她去,“我真沒事,我就是想回去睡會,你陪我也是回去看我睡覺,快去吧。”

    許娓娓猶豫了下,覺得還是不太行,“沒關係啊,我跟他說一聲就好了,你今天累了那咱就明天再去唄。”她說著從口袋裏拿手機撥電話,“就是簡彤估計又要有小哀傷了,她今兒中午在食堂還和我說來著,餘湘他們仨都忙得不見人影,圖書館天天就剩她跟——”

    沈梔一愣,“餘湘謝嘉言他們都不在?”

    “是啊,學生會那亂七八糟的不是還沒完事嗎?簡彤說餘湘都快轉成陀螺了,哪來的空去圖書館。”

    沈梔慢慢哦了聲,“那別打了,去吧。”

    雖說知道他不在,沈梔走到圖書館樓下的時候,心頭還是有點怵,她是真怵,不敢見他,又想他萬一居然在了,她要怎麽麵對他,是低著頭不看他,還是轉身就跑更好?

    她心裏七上八下的,五層樓平時爬起來嫌高,今天忽然覺得格外的短,她就差上一層再歇一層,可還是轉個眼就走上來了。許娓娓推門進去了,她在後麵遲遲不敢跟上。

    直到許娓娓進門去書包都放下又重新回來門口找她,“我還以為你跑哪去了,杵這幹嘛,進來啊,怎麽感覺今天圖書館有鬼一樣,叫你虛成這樣。”

    有鬼倒好了,鬼隻讓人心悸。

    沈梔終於進來。他們八個人常坐的那條長桌從門口一眼能看見,位置果然空著大半,隻有簡彤季一跟寧洲三個,沈梔眼神往她座位的斜對角看了一眼,那位置上的椅子安安靜靜地推在桌子裏麵,桌麵上纖塵不染,好像再也不會有人來了一樣。

    知道他不在時鬆了口氣,怕他在時忐忑不安,現在確認他不在,她心裏又說不出來是種什麽滋味。

    沈梔走過去拉開椅子把書包放下,簡彤抬頭向她看過來,愁的都快耷拉定型的兩撇小八字眉毛終於舒展回去,感動得要哭了,“吱吱!你們總算來了,再不來,我跟他大眼瞪小眼都快瞪瞎了!”

    她控訴似的指指對麵的季一,季一挑眉瞪眼咧嘴,仿佛腦袋有疾病,關注點始終有異於正常人,但依然不改嘴欠,他說:“哇,可歌可泣啊彤彤,你終於承認自己眼睛小了!跟謝嘉言在一起不好吧,怎麽樣,被傳染了不是!該!”

    簡彤氣得直拿書抽他,季一左右閃避,簡彤個子嬌小胳膊短,累的夠嗆還夠不著他,許娓娓看不過眼,從背後上手勒住季一肩膀,固定住他給簡彤做人肉樁子,怕不夠,還叫寧洲也幫忙摁著,“快快快,使勁抽!”

    “好噠!”

    有他們在的地方鮮活的熱鬧從來不會缺席,沈梔從前看他們笑看他們鬧,能不能參與得進去,都覺得滿足又愉悅。可現在,她坐在這裏,快被心裏那股說不出來的滋味淹沒了。

    她沒再去看了,從書包隨便抽出本習題來攤開,對不對,會不會都提筆去寫。

    筆尖不停,她壓著趕著逼著,一直寫,終於把心裏說不出的感覺強行摁了下去。沈梔心漸漸靜下來,眼前的習題冊上一整頁淩亂的鬼畫符,滿滿地昭示著她的羞於啟齒跟不為人知。

    沈梔把這一頁撕下來緊緊團在手裏。紙張清脆的撕拉聲讓那一邊的打鬧停了下來,簡彤暫時放過季一,探了個圓滾滾的腦袋過來看她,“怎麽啦吱吱?”

    “沒事。”沈梔把手裏的紙團捏的更緊,說:“印重了一頁,我撕掉了。”

    簡彤哦了聲,又去看她麵前的習題,一眼瞅見道選擇題,她手指點上去,“吱吱,你這道選錯了。”

    “嗯?”

    “這道題的考點是物體做曲線運動的條件。”簡彤整個身子坐過來,給她講,“但是曲線運動不隻勻速圓周運動,平拋也是曲線運動的一種呀。所以一定會發生變化的物理量不能選加速度,因為平拋運動的加速度就是重力加速度,它是不變的。這個要選B,速度。”

    簡彤這番解釋連許娓娓都聽得很明白,但是沈梔每個字都懂,連在一起就像聽了一段天書,她愣了愣,慢慢問:“什麽是平拋運動?”

    簡彤:“”

    她一直對給沈梔講不明白理科題這件事耿耿於懷,但屢敗屢戰之後,平時已經很長記性不觸雷區了。可偶爾也會賊心不死,比如現在,她正準備翻書給沈梔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一遍什麽叫“平拋運動”,季一及時阻止了她。

    “算了算了,沒陸兒那個金剛鑽,別攬我梔姐這瓷器活,你信我,你不可能講明白的!不存在的!”沈梔這問題聽得他都滄桑了,“你就算勉強念明白了什麽是平拋運動,我梔姐也會問你什麽是水平方向的勻速直線運動”

    這種玩笑他們拿她開過很多次了,沈梔從沒覺得有什麽,可是事易時移,她心裏五味雜陳。

    沈梔低下頭擰開杯子,眼神落在杯壁上凝著,怕叫他們看出異常來,她一口水分成八口一小下一小下地抿進去,終於覺得能夠神色如常地抬起來時,猛然聽見簡彤驚喜地叫了聲。

    “這麽不禁念的嘛,想誰有誰!他們來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