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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梔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南外街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要有多巧，她剛想象過的畫麵，就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出現在眼前。

    她看著剛叫了聲“zhizhi”的女生，驕陽一般，帶著滿身奪目的燦爛從她麵前席卷經過，看著本已經走過去的幾個熟悉的身影回頭轉身，看著那女生身輕如燕地一躍，跳到了一個寬闊挺直的背上。

    沈梔聽見她又喊了次“之之”，聲音裏透著愉悅的歡快，“喂喂喂，你倒是托我一下啊，我掛不住要掉下去了好嗎！”

    然後那背的主人從前往後伸來手臂，果然在她臀腿間托扶了下，讓她趴得更穩，她笑起來，沈梔看見她臉上在許娓娓形容裏“甜得吸人”的梨渦深深深深地陷了下去。

    她就是薑畫，她叫的“之”是陸璟之的之，不是沈梔的梔。

    “吱吱！汪學長！”簡彤驚呼兩聲。

    這次的“吱”應該是叫她了。

    陸璟之原本隱約帶笑的側臉一閃，在徹底轉過頭來之後，神情又變回夜闌無聲時的寂靜。

    他看見她了。

    相距不超過十步距離，兩兩相對四目相顧。

    簡彤喊過她一聲之後就沒有人說話了。

    整條南外街的人聲鼎沸似乎在刹那間全都遠去了，有無形的空氣牆砌在了他們這群人的周圍，中間一道分隔線，像條長河把人隔在跨不過去的兩頭，沈梔覺得，隻有她和汪也在這頭，其餘他們所有人，都在那一頭，薑畫的那一頭。

    她的視線從後往前，在每張臉上逐一滑過，終於落到最前麵的，陸璟之跟薑畫。

    那個雨天過後至今就快要兩個月了，她第一次和他在這樣的距離下麵對麵，不夠近，沈梔看不清楚他的眼神，恍然覺得他哪裏也沒變，好像還是那個會捧著又矜貴又欠打地說一句“高考可不等人”的陸璟之，又恍然覺得他完全不一樣了，但到底哪裏不一樣，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這不是她該關心的問題。

    沈梔的視線在他臉上多一秒也沒停留，又去看薑畫，薑畫也正朝這頭看過來，她見氛圍啞然，已經從陸璟之背上跳下來了，但臉上掛著的笑還沒落下去，往前看一眼，再往後看一眼，眨眼間，顯然明白是碰到了熟人。

    她先朝沈梔跟汪也笑了下，然後回頭去找身後的幾個人，已然融入的姿態親昵無疑，沈梔眼看著她的臉靠近到許娓娓麵前，問詢的聲音禮貌地放輕到聽不到，可辨認口型，沈梔看出她問的是：他們是誰啊？

    薑畫完全不知道她是誰。

    比起許娓娓在她麵前大談特談薑畫，他們這些人，在薑畫跟前大概對她隻字未提。

    也對，相比起來，她確實是不值一提的那一個。

    季一站在後麵把一切盡收眼底。心裏那個定時炸彈終於倒計時結束，boom地一下，炸了！本以為要發生在圖書館的一幕，在這個春意闌珊的午後，來得防不勝防，他覺得這個場麵絕對算得上他活到迄今為止最慘無人道的經曆之一！

    他向來是個能活躍氣氛能控場的優秀大眼仔，聽見薑畫問的什麽，想開口緩解一下這尷尬癌都要犯了的境況，可張張嘴，屁都說不出來，和簡彤一樣幹巴巴地叫了兩人一聲，就沒後話了。

    怎麽說？實話實說肯定是不行了，眼瞅著陸璟之跟薑畫雙宿雙飛也就這一兩天的事了，突然告訴她你準男朋友倆月不到之前還惦記著你麵前這小姐姐了，擱你你不動刀嗎？！

    要麽揣著明白裝糊塗假裝對陸璟之和沈梔的事情一概不知？你好我好大家好嘻嘻哈哈地一頓握手介紹擁抱？那為什麽連許娓娓這大嘴叉子都一個字兒沒和薑畫透過她有個關係親的不能再親的最好的朋友叫沈梔？還不是因為陸璟之一直在場。

    沈梔和陸璟之倆已經互相不見了，其中一個在場時絕口不提另外一個，他們幾個人心照不宣，本想著找機會緩和，薑畫來了，這計劃擱淺了，在陸璟之麵前也更不能提沈梔了，所以現在這種情況，薑畫問沈梔是誰，怎麽說？說是他們的普通朋友？太傷人心了，說不普通，那怎麽從沒見來？

    季一關鍵時刻通常都能急中生智，但今天很操蛋，滿腦袋都是問號，不過還好，有難同當，這慘無人道不是他一個人經曆，見者有份，大家一起迎接死亡吧！

    他在周圍一圈的眼神壓迫裏默默吐了口氣，兩眼無神望天，意思是：沒招，別想了。

    眼看幾個人又要開始眼神交流，許娓娓覺得怪有毛病的，她在這種事情上由於不開竅，思維向來簡單粗暴，她就覺得，陸璟之對阿梔有想法那也是之前了，現在和小薑不是發展挺好麽。再說阿梔對陸璟之又沒什麽想法，至少她在阿梔麵前從不避諱提起他，也沒見阿梔有什麽反應。

    她不想跟季一他們眼神交流了，直接叫了聲，“阿梔！”

    跟著正要給薑畫介紹，沈梔忽然衝她們的方向笑了起來，嘴角一翹，開口對薑畫道：“我是娓娓室友，和簡彤季一他們也都算認識，我叫沈梔。”

    沈梔說這話時明明在笑，嫣紅飽滿的嘴唇仿佛彎成一條在海麵上蕩漾的溫柔小船，但語氣又分明冷淡，陡然拉出的距離感終於和她這張臉的氣質相得益彰了起來，卻又因為迥異的反差，叫人一眼看去，驚豔叢生。

    她站在她們所有人對麵，每個人的神情都看得一清二楚，對她的突然出現，有驚訝有愕然有尷尬，各種神情看在她眼裏，都能化成一句“無話可說”，所以誰也別為難了，她不等他們說她是誰了，她自己來。

    她說完，汪也隨意跟著點了下頭，話不多，隻有兩個字，“汪也。”

    許娓娓愣住，覺得不對勁，哪哪都透著一股子詭異，但又想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或許也有能想明白的，譬如簡彤，可她嘴笨得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正為難時，薑畫說話了。

    她的笑容本來就沒完全下去，眼神在沈梔的臉孔上停留兩秒，嘴角揚得更高，“啊，我是薑畫，原來大家都認識的啊？那你們倆吃過飯沒有？沒有的話一起吧，我們正要去呢！”

    剛還在想她和A1這些人有過的曾經薑畫應該還沒有，幾個小時不到的功夫，人家一起已經算得上“我們”了，而她是對麵的“你們”。

    沈梔說不了，聲音不疾不徐，笑得越溫柔，口吻越疏離，“我們吃過了，已經要回去了，不打擾你們，有機會的話，下次吧。”

    在場除了薑畫，哪一個不了解沈梔？都知道她隻是外表這個殼看著不好惹，實際芯裏包著團棉花一樣，開玩笑時說她慫，其實都明白她是軟，性格有點淡但脾氣好又不愛生氣，差不多什麽事都好商量。總之哪有過像現在這副模樣的時候，看著他們這群人的眼神就真跟她嘴裏說的一樣，僅僅認識而已。

    氣氛更要命了，薑畫又不傻，她又看看身後，見他們都沒說話的意思，她道：“好啊，那下次。”

    這就是到此為止的意思了，沈梔說了聲再見，幾乎是瞬間拉著汪也轉的身，冷淡眼神之下隱埋的情緒一秒鍾從眼眶裏呼嘯而出，失落悵惘傷心團在一起，一把火燒過去，全都灰飛煙滅，心裏隻剩下一片闃然。

    沒什麽可往好了去想的東西了，她就是被取代了，原來還想著什麽一三五二四六的，算了吧，周一到周日都是人家的了，有她什麽事。

    她像個漏氣的氣球，剛在人前的充盈慢慢癟了下去，整個人被釋放出來的叫“黯然”的氣體包裹住了，汪也側過頭看了她一眼，什麽也沒問，什麽也沒說。

    一行人站在原地看著他們兩個手牽著手的背影越走越遠。

    薑畫覺得這倆人有點不太尋常，尤其是那個叫沈梔的，簡彤她們這些人看著她表情都切切地，恨不得有話立刻說又好像礙於什麽沒法開口一樣，看兩人走地已經看不見了，她搖搖陸璟之手臂，小聲問：“什麽情況？璟璟，沈梔怎麽了？為什麽好像大家見到她都有點不太正常？”

    為什麽，大概因為他吧。

    陸璟之說：“不知道。”

    他眼前忽然劃過沈梔看向他時那雙沒有絲毫情緒起伏的眼睛，他看得一清二楚，甚至緊盯著她試圖去裏麵找出點她不平靜的證據來，但是沒有。

    他不得不承認，那一天在她麵前轉身就走的時候，他心裏有充滿惡意的期待，他想看看，沒有他在，她碰到那些擾人的麻煩時會怎麽辦，是不是就能意識到他的存在其實對她來說是重要的，是不是就能記起他哪怕一星半點的好來，但是什麽也沒有。他隻等來了她還錢還東西，目的明確地要跟他劃清界限兩不相欠，他在窗台上看到了，她大步走遠不猶豫也沒回頭。

    興許帶著惡意的願望都不會有好結果，他人生裏的第一個期待也落空了。

    原來他不在她照樣能過得很好，好好的上她的課談她的戀愛跳她的舞，沒人給她講題了怕什麽，他聽說她找了個家教，一周去四趟，一對一地教，過得又充實又向上。

    她需要他原來隻是他以為的，其實對她來說，他在跟前，順手好用，不在跟前，也不以為意。甚至剛剛的那一麵，她輕描淡寫，占盡上風，她已經能輕鬆地笑出來了，他還要繃著臉，甚至連季一他們，都要小心翼翼地用沉默來替他維持被拒絕之後的尊嚴。

    但是沒關係，她不在乎他，有人在乎，他願意的話，隨時都能有比她更好的選擇，陸璟之看了看薑畫抱著他手臂的雙手，說：“走吧。”

    他絕不會因為她悵然失意。

    汪也本來說帶她再去走走逛逛，可是沈梔哪裏還有心情，滿心拒絕接受的事情，以更壞的結果出其不意地在麵前怒放開來，她沒轉身就蹲下哭一場，已經是心髒比從前強大的證明了。

    兩人回到學校裏，在操場上曬著太陽逛圈。

    “五一有安排麽？”汪也問她。

    沈梔還記得季一那個準備去爬山度過的生日，本來要說有，可是想想最近季一也沒再提起了，要麽是不過了，要麽是不帶她過了，不管哪一個，總歸這安排是不存在了，她說：“沒有，怎麽？你有安排麽？”

    “找一天跟我回家吃飯吧。”汪也說：“我媽最近又在念叨你了，說她學會了個什麽蝦幹竹蓀湯，想叫你嚐嚐。”

    說起來她上次進醫院還是汪也媽媽送她去的，後來也一直也和她聯係關心她傷好了沒有，反倒是她，至今還沒正式道過謝，沈梔想想，今天晚上又要去何菘藍那裏補課，正好可以問問她的意見，這種上門帶點什麽禮物合適。

    沈梔答應他，說：“好啊。”

    具體時間這幾天再定，沈梔早上起得有點早，春困勁兒冒上來，和汪也分開回宿舍睡了一覺，睜眼剛好收拾東西出發去何菘藍家上課。

    在路上時，她手機裏一個久沒動靜的群聊冒了新消息，是她和餘湘簡彤許娓娓四個人的小群聊，簡彤她問：吱吱，幾點下課嘛，我們去接你呀，晚上一起去逛街好不好

    這算什麽意思呢？沈梔不見笑意地扯了下嘴角。

    但她想了想，還是回複了下，然後把接收模式調成了屏蔽群消息，收起手機。（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