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何菘藍見她的神情終於從兀自的委屈中分出一絲清明來，愛憐地摸摸她的頭發，“我說的這些，你能明白麽？”

    沈梔在她身上淡淡馨香味道的籠罩裏，緩緩點了點頭，是她偏執了。

    “那就好。”何菘藍圈著沈梔的手又把她往懷裏攬了攬，臉頰貼在她的頭頂上，感受著這個身上和她流著同樣血液小姑娘的敏感脆弱，循循善誘，“小梔，你說你不喜歡那個女孩子，你想過到底為什麽嗎？”

    “真的是因為她比你優秀，連你最好的朋友都很喜歡她，你害怕被她取代的緣故麽？”

    沈梔想想，她似乎沒有其他的理由不喜歡薑畫了，她輕聲說：“嗯”

    “那比方說，咱們的假設成立了，你的朋友們不會因為她的存在而冷落你，你們的關係還跟從前一樣好。”何菘藍說：“你不喜歡她的理由都不存在了，她沒有取代你，隻是加入你們。照你說的那樣，以之前喜歡你的那個男孩子的女友的身份和你們一起，這樣的話，你想一想，你可以接受麽？”

    身份是陸璟之女友的薑畫，加入他們，她能不能接受。

    沈梔想象了一下，薑畫和陸璟之秀恩愛，她在一旁看著，那場麵應該會很尷尬，可是如果不考慮實際可能性，隻問她能不能接受的話。

    應該是能的吧。

    她說：“可以的，但是如果有他們倆都在而且很親密的場合，我可能會覺得尷尬。”

    “沒關係，小梔，覺得尷尬的場合你都可以不去。”何菘藍在她頭上一下一下撫摸，沈梔覺得她的手很軟，很舒服，讓她想要再靠近一點，往上蹭了蹭，她聽見何菘藍繼續說：“這些都是小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麽想的。”

    “從前喜歡你的人忽然一下子有了新歡，你或許會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這很正常，很多普通人都會有，但你一定要分辨清楚，這種悵然若失是因為他先前對你的好驟然轉移給了別人，讓你被捧高的虛榮心沒了著落。還是因為你後知後覺，終於在他和別人在一起的之後，才明白自己對他的感情。”

    何菘藍低下頭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這才是最重要的。”

    沈梔在她認真的眼神裏忽然迷茫，她會因為陸璟之和薑畫在一起而覺得悵然若失麽？她努力回憶中午撞見那一幕時的心情，看著薑畫跳到陸璟之背上，看著陸璟之扶住薑畫，看著他對她笑

    她好像也沒有什麽感覺，又或者，她的悵然若失掩蓋在了被取代的失落下麵，輕易察覺不到？可她真的沒有感覺。

    沈梔皺眉沉思，何菘藍沒等來她的回應，但這種事本來也不是一時半刻可以想明白的事情，她說：“你慢慢想，總會想明白，我隻對你有一個要求。”

    “從你決定和他劃清界限的時候開始，你就已經做出選擇把他推開了。”

    “所以，什麽感覺都沒有是最好的，但凡有，不管你是暫時的悵然若失還是發現自己其實喜歡的是他，哪怕你發現自己喜歡他喜歡得死去活來，也絕對不能在人家兩個人之間破壞參與，這是底線。”

    她絕對不能允許沈梔變成那種人，即使是有一丁點的苗頭都不行。

    沈梔這次毫不猶豫，“我懂。”她也不會讓自己成為那樣的人。

    何菘藍的神情又放鬆下來，語氣從淡淡的嚴肅變得有些惘然，“我不會反對你談戀愛，有些事情時候到了就會發生，攔也攔不住，結果好壞都無所謂，不需要太在意。你還小，一生很長很長，現在喜歡得不行的人，或許十年以後，你連他的樣子都不記得了。就算運氣不大好，到那時還沒有遇上對的人，你也還年輕，有很多機會去撞南牆，去頭破血流，隻要能學會回頭就好。”

    沈梔沉默著，想象了下十年以後，想象不到她會在哪裏，變成什麽樣，但她不會忘記汪也，這輩子也不會忘記的。

    意識到這個溫馨的夜晚猝然傷感起來，何菘藍又捏了下她的臉，口吻徹底平常下來，“好了，不早了，今晚的感情谘詢時間結束了，睡吧，要聽睡前故事嗎？我可以給你講”

    沈梔無奈，想告訴她自己是十六不是六歲了，轉念一想，又說：“講吧，給我講講我媽以前的事情吧。”

    何菘藍說好，把床頭燈光調暗，抽出胳膊讓她躺平，聲音放輕放緩，又像是第一次見麵時那樣的溫柔細致。

    “我小時候頭圍比同齡人要大，名字裏又帶著個‘崧’字，你媽就管我叫大頭白菜，有時候她半天課放了學好容易想回家睡一會覺，又被你外婆支出來接我下幼兒園，大中午的，她困得不行，很不耐煩，看我出來得慢，就當著一堆家長小朋友的麵，隔老遠衝我叫‘大頭白菜、大頭白菜，你怎麽腿那麽短，走快一點快點’！”

    “我那時雖然小，但我也有尊嚴的，回家趁她睡覺，就把她最喜歡的一條紅裙子給偷出來了，穿在身上拖著地滿院子跑。”

    “後來她發現了，我以為她要揪我耳朵了，結果她一點不生氣，還笑著問我喜不喜歡，我說喜歡，她就把裙子裁成我的尺寸送給我了，她一邊叫我大頭白菜，一邊又對我很好，你舅舅們拽我辮子，她拿雞毛撣子追著他們揍，後來我上學了，貪玩不寫作業，全都留在假期最後一晚上補，她還轟我去睡覺，自己替我寫”

    沈梔閉著眼睛慢慢笑了，想象著想象著，何菘藍的聲音漸漸飄遠了。

    何菘藍講著講著，回頭去看，和她姐姐長得如出一轍的小姑娘已經睡著了，嘴角帶著笑，時光恍然像倒流回到她許多年前偷跑進姐姐房間裏偷裙子的那個午後。

    何菘藍也笑了，又看看她，在心裏說：你媽媽什麽都好，就是眼光不好，你可千萬千萬，不要像她。

    然後輕輕把被子給她拉過肩膀。

    一夜好夢。

    第二天是運動會開幕，一中每年的幾大校園活動中最熱鬧的當屬這一天。

    何菘藍早起送沈梔回學校，她今天開了輛相對低調的車，沒有H6那樣開到哪讓人盯到哪的囂張霸道，距離一中還有一個轉彎的距離，等紅燈時，她還在囑咐，“等會到了學校別和你那幾個朋友橫眉冷眼的啊，關係都是處出來的，人家又不欠你的，有什麽話好好說，聽見沒？”

    沈梔點頭，匆忙把最後一口牛奶喝下去，綠燈亮起來，車子重新開動。

    到校門口，沈梔正要拉開車門下去，何菘藍忽然又想起個事來，“對了，邢駿他兒子上附小的事，我找人給他辦完了，那天也和他聯係過了，他都知道了，你別嘀咕了。”

    沈梔最近腦袋裏裝的東西太多了，想了一會兒才回憶起來，她舅前些日子思來想去，最後還是不樂意占她房子的戶口給自己兒子行方便，她沒辦法，又不想她舅再跟她舅媽沒完沒了的吵，找了何菘藍問有沒有辦法，何菘藍當時一口答應。

    她不提，她最近都快要忘沒了把這件事，沒想到她突然就帶了好消息來給她。

    沈梔笑了，越看越覺得她漂亮，嘴上牛奶還沒擦幹淨就湊過去在她臉上吧唧了口，“謝謝小姨媽。”

    何菘藍尖叫，“別給我妝蹭花了！”拿紙巾小心粘掉臉上的奶漬，又伸手來捏她臉，“為他謝我，誰跟你更親啊？他還隔了個表字呢，我才是親的，你心裏有點數吧！”

    解開安全帶下車，進學校，操場上已經基本布置到位了，沈梔身上還穿著昨天的衣服，得先回宿舍換校服。

    距離集合時間還有不到四十分鍾，時間有點趕了，她穿過操場往宿舍樓一路跑著，上樓一推門，嚇了一跳，許娓娓簡彤餘湘，三個人都在裏麵坐著。

    聽見門響的聲音，仨人齊齊回頭，簡彤直接跳起來了，衝過來就給了她一個熊抱，“吱吱你可算回來了，我們差點以為你都準備搬宿舍不住了！”

    這樣子也不像是要讓薑畫把她取代了的樣子。

    簡彤熱情如舊，許娓娓也沒差，兩步邁過來，精神奕奕的短發都憂愁的趴趴著了，“我錯了阿梔，我再也不給你安利別人的好了，你是最好的，在我心裏天下第一無敵好的那種！別人都不如你！”

    昨天沈梔跟汪也走了以後，她們和季一幾人吃飯回來一合計，就都覺得沈梔不對勁，她那時候才吐露出來自己這些天，晚上回來就沒完沒了地給沈梔安利薑畫。

    然後她就被血教育了一下午，才知道原來真正的女生有那麽多千回百轉的玲瓏小心思，不像她，一根腸子直通到底，吃完飯拉屎都比別人快。

    餘湘站在她們倆後頭看著她沒說話，但沈梔知道她脾氣，有些事，餘湘總不屑多說多解釋，她肯來，就是一種立場證明了。

    她們一大清早地守在這兒等著她回來，沈梔有點訕，唾棄自己杜撰腦補的一出拋棄戲碼，又有點慶幸，昨天在群裏回的消息隻是說晚上不準備回來不和她們去逛街。

    還好沒說別的，還好有何菘藍給她條條縷縷地分析。

    犯錯要認，沈梔正了正神色，說：“是我的錯，我昨天還以為你們要薑畫不要我，不願意帶我一起了，就、就跟你們擺臉色耍脾氣。”

    認錯不難，可是真把自己幹了什麽傻事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來，就怪羞恥的，她聲音越來越小，“就”到後麵細如蚊蚋，要很仔細才能聽清。

    餘湘噗地一聲笑了，拿腔捏調地，“我說昨兒那麽高貴冷豔美呢，還‘我是娓娓室友，和簡彤季一他們也都算認識，我叫沈梔。’了。”

    沈梔低頭抱著校服故意躲去衛生間裏換衣服了，外麵從隻有餘湘一個人的笑到三個聲音疊在一起爆笑出來。

    她在裏麵看著鏡子上的自己，也跟著笑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