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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舍裏沒人，約會去的都還沒回來，形單影隻的季一東西收拾到一半，櫃門敞著、衣服在椅背上鋪開、地下還攤著六七雙籃球鞋，人也不知道流竄到哪去了。

    陸璟之本來打算進門放下東西就走，看看時間，還富裕好長一段，他出來時沈梔神神秘秘地，叫他別太快回來，說要給他準備個驚喜不知道又要作什麽妖。

    但是想想，他還有點期待。

    這種心情很微妙，他和沈梔從認識開始到現在大概十個月了，感覺也像懷胎十月，初時不顯，後來看著肚子一天天一點點變大，感受胎動變化，到今天臨盆，不管是男是女，生下來都叫人愉快。

    這比方一打完，陸璟之自己就先歎氣了。

    之前寧洲為了給許娓娓蒸海鮮，大半夜叫上他們三個幫忙打掩護，出去樓道裏偷電接線，還專門買了個盆泡那些帶殼的，對著菜譜仔仔細細地數著數往盆裏滴香油白酒，為的是好讓蛤蜊張嘴吐沙，弄得整間寢室都充斥著帶佐料的海腥味，像置身後廚。

    那時他臉上不顯，心裏不是不覺得詫異的，甚至還有點好笑，寧洲那個陰沉內斂的性格，有天居然也會為了喜歡的人做到這份上。

    現在想想，他也沒好到哪去，連十月懷胎這比喻都想得出來，也得虧當時沒顯樣，否則現在該輪到他們笑他了。

    陸璟之把箱子放倒在地上打開。

    她不讓他回去，這點時間也隻夠能把帶回來的東西放一放整理下的。

    書理在桌上碼齊，床單被罩套鋪好，衣櫃整理到最後時，他看看箱底被拆改縫過側拉鏈的一小摞半袖，眼神瞬間柔軟下來，把它們疊進最裏麵，他從口袋裏拿出剛收到的小龍人來。

    這“小龍人”身體不太結實，紮得不用力的地方已經有些散了，他檢查了下，把沒纏緊的地方又匝了幾圈繞好，一起放進了櫃門邊上，對它說：“在這等著我吧，我下周就回來。”

    東西七七八八歸類放好，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他點掐得正好，剛下樓，沈梔的消息就進來了。

    【你回來吧小哥哥，我準備好了】

    陸璟之彎了嘴角，仿佛看見的是屏幕後麵她帶笑的臉，他回了個好，才要收起手機，就聽見語氣裏包含訝異地一聲誒，“陸兒，你怎麽這會回來了？”

    他抬頭，季一站在宿舍樓口，滿頭的汗，像剛進來，又問他，“你沒和呃”話說一半避諱什麽似的，又僵硬地改了口，“沒出去啊？”

    陸璟之嗯了聲，沒多說，目光越過季一朝他身後看去，跟他一道回來的還有個人，正站在那裏。

    季一覺得有點蛋疼，老天為什麽總是折磨他這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單身小可愛，一場三角戀，所有悲傷、刺激、緊張、狂喜他幾乎都跟著一起經曆過了，偏偏這仨人裏頭吧，他一個位置也不占，不占就算了，為什麽都塵埃落定了，尷尬的時刻依然不放過他呢？！

    他剛在屋裏東西收拾到一半，接了個餘湘的電話，問他要不要出來打會球，彭家楊那撥高三的從島上出來了，前籃球隊的幾個學長想湊個局打一場，正缺人頭，季一正好也一個暑假沒動彈過了，想想去就去唄，全當為了新學期活動活動筋骨了。

    過去一看，果然都是熟臉，要配合有配合，要技術有技術，一場球打下來渾身舒爽、酣暢淋漓，餘湘帶著彭家楊走了，其餘人也各自散了，剩下汪也正要往高二宿舍這邊過來，給宿管退還當初退宿時沒來得及交的房間鑰匙。

    男生之間又不興“和他玩就不許和我玩”那套，季一球打美了，蹦蹦躂躂地邀請他一塊走，哪他媽知道進了宿舍樓就碰上陸璟之了呢

    前後兩頭都沒人說話，季一卡在中間，忽然覺得自己有點能理解沈梔的心情了不過還好，他又不用做選擇，見勢不妙，溜就行了！

    他幹咳了聲，先回頭看了眼汪也，“嗯哥，我看宿管阿姨好像沒在屋裏，要不你鑰匙先給我吧？回頭這幾天我看人在了替你還了，省得你再跑了也！”

    汪也把鑰匙遞給他，“那就麻煩你了，謝謝。”

    “不麻煩不麻煩，順手的。”季一擺手，又指指樓上，“那什麽我今剛回來，東西沒收完呢還，就先上去了啊，回頭下次有時間打球再喊我哈！”

    汪也笑了笑，說好。

    季一也笑，飛快轉身往樓上走，經過陸璟之身邊時，什麽也沒說，上下鋪的親兄弟就不用客套了，他齜牙咧嘴地給了他個眼神，就兩三階一邁地，一溜煙地跑上樓了。

    剩下原地兩個人，中間隔著小段距離，站在樓道裏麵麵相對。

    季一跑上樓的噔噔腳步聲完全消失了，良久，汪也先開口，“聊聊麽？”

    時間一天天地過，一中也一屆新人換舊人，唯有南外街，任時過境遷，它春夏秋冬都不改熱鬧本色。

    天還亮著，太陽卻已經完全落下去了，隻剩下天邊的一線餘暉燦燦，照在街上一輛輛準備開張的小推車前。

    兩人站在街邊的一條岔道裏，往外麵看，是就快喧鬧起來的南外主街，往深裏走，是家在一中某些學生間流傳得人盡皆知的黑網吧，準高三的憋兩了個月終於暫時解放，網吧生意火爆，總有人推門進去又出來，大概是滿了座，沒空位了。

    兩邊都人聲鼎沸，唯獨他們這裏安安靜靜，人不來車不過，隻有背後小餐館的矮房頂上，臥著隻三花貓，兩爪一揣，居高臨下，端一對菜刀眼，凝視著他們倆。

    汪也倚在牆邊上，從褲袋裏掏了盒煙出來，修長幹淨的手指輕彈一下，利落敲出來根，他遞出去，拿眼神問：要麽？

    陸璟之說不了，“謝謝。”

    他從善如流地拿回眼前抽出來叼上，半垂著頭，一手遮風，點燃吸了一口。

    陸璟之靜靜看著他，等他說話。

    汪也抬起頭來，溫和的眉目籠在煙霧後，透著股疏離，“你和她在一起了，是麽。”

    陸璟之直視他，淡淡嗯了聲，說：“是。”

    汪也嘴唇翕動，愣了半晌，他苦澀地牽了下嘴角，慢慢說：“我知道了。”

    其實他早就猜到了，上個月回家時無意聽見他爸媽在房間裏說話，當時沒敢推門進去問陪在她身邊一起逛超市的男孩子什麽樣子，但想了很久，大概也隻能是陸璟之，剛剛他也看見了，陸璟之下樓時在看著手機笑，應該是收到了她發來的消息

    隻是問之前以為自己早有了心理準備，親耳聽見原來又是另一種心情，把他的不死心全都磨滅的心情。

    他早就後悔了，後悔得徹頭徹尾，這一整個暑假他都反複在想，如果一開始時他聽聽她解釋呢，如果後來在天台上他留住她死活不讓她走呢？甚至還異想天開，如果他媽看見的不是陸璟之，是不是他說不定還有機會找她和好

    原來都沒有了。

    汪也低垂的目光漸漸落在了腕間的手表上，那時什麽都還回去了，唯獨落了這隻表，他也忘了自己是存心還是無意的，但終歸沒還，還是戴上了，但是現在，戴著不放的已經隻有他了。

    她有新的開始了，應該會重新換一對了，和他一起做過的事許過的期待，終於徹頭徹尾地有了另一個人來陪她重新實現了。

    他心裏陡然升出一絲不甘來，可不甘得連一丁點理由都沒有，路都是他自己選的，哪來的理由要求她念念不忘。

    一根煙燃到底，汪也都沒再說話。

    陸璟之看了看時間，對他道：“你沒別的要說的，我就先走了。”

    “等等。”汪也在他轉身之前叫住他，脫口而出問：“她和你說過什麽麽？”

    陸璟之看向他，“你指什麽？”

    是啊，他指什麽呢？

    指沈梔有沒有在陸璟之麵前提起過他？他在指望著能從陸璟之嘴裏得到什麽關於沈梔提起他隻言片語？他怕不是瘋了，汪也失笑，搖了搖頭說：“沒什麽，沒事了，抱歉，耽誤你時間了。”

    他話裏的意思是他可以走了，但陸璟之卻沒動，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汪也比他上次見時瘦了很多，頭發也長了不少，神情看上去沒怎麽變，但細看又分明不一樣，但究竟變在哪裏，他從前沒注意觀察過他，不知道也不關心。

    隻不過，“你別擺出這副傷心的樣子給我看，我沒那個惻隱之心來同情你，我什麽意思，如果現在我和你調換一下位置，你應該能理解。”

    怎麽會不能理解，誰會同情情敵？不對，他連情敵都不算，他算前任，誰會同情女朋友的前任？

    汪也收起苦笑來，掐滅手裏的煙頭，正色看著他，“是，我理解，所以呢，你要說什麽？”

    “人總得為自己的選擇負責，自己決定的事，會有什麽結果，都要做好承擔的準備，不是麽？”陸璟之無端想起沈梔一個人熬過來的那些日子，冷冷道：“你隻知道她現在和我在一起了，可是你知道她當初徹夜失眠等你的短信、瘦到脫相、盼著餘湘她們能幫她找到機會跟你解釋時，卻聽說你把電話給了別人麽。”

    “你現在難過，她當時就不難過？”

    汪也臉色刹那蒼白，“我——”

    陸璟之打斷他，“你懷疑她騙你，但我沒必要，何況到了今天，騙你沒有任何意義，如果她那時候真和我有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就不會在跟你分開之後還跟我劃清界限那麽久，你可以疑心我居心叵測，我承認，但別疑心她當初對你的那份心思，她怎麽對你的，你心裏清楚。”

    “也不盡然，有件事你還真的不清楚。”陸璟之想起什麽來，“你以為她那時為什麽會被她爸打？為了讓學校背上個教唆家長暴力毆打學生的名聲，好大事化了保住你的保送名額，結果你卻因為這件事情開始一點點懷疑她。”

    “你在南外街看見她和我走在一起那天就是巧合，我她給你的解釋是真的，是你沒信。”

    “她跟顧成沂究竟是怎麽回事，她有她難言之隱，理由原因她也準備都告訴你了，還是你選的不聽，至於那份錄音是怎麽來的你如果還想知道，過幾天可以試試繆茜，你隻要告訴她你見過我，剩下等著她自己跟你招就夠了。”

    陸璟之句句如刀，刀刀見血，他也不知道自己心裏突然哪來的這麽大火氣，前所未有，他冷笑了聲，“所以你難過什麽，難過她沒有等你麽？你自己推開的她，就別怨我趁人之危。”

    陸璟之一口氣說完，再沒看他，轉身向外麵的主街走去。

    出了岔路，手機在口袋裏響了起來，是沈梔的電話，他接起放到耳邊，沈梔在電話那邊問他，“你在哪呢？快回來了麽？”

    陸璟之深吸口氣，說：“有點事耽誤了，我現在就回去。”

    掛了電話，陸璟之冷靜下來，忽然開始頭疼了。

    上火一時爽，見過汪也的事不能瞞她，怕是不太好交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