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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到前院時，黑色越野剛好駛進院門。

    沈梔回來她外公家這些次從沒趕上過訪客來時，她看了眼車前京字頭的帝都牌照，又見眼它輕車熟路進了院門，向左邊空地轉進停穩，卡在兩旁錯落的盆景魚缸之間，距離掐得分毫不差，分明常來常往。

    沈梔心想今天趕巧，上午才見了小舅，下午話說到大舅身上他人就隨說隨到也回來了，就見何商路跟何菘藍笑起來，前後迎著打開的車門走了過去。

    “老大！”

    “哥。”

    車上下來個濃眉大眼的男人，一眼看上去，輪廓五官是何家姐弟兄妹裏最像何戰朝的一個，他身型比何商陸要魁偉些，但跟何菘藍形容裏的“虎背熊腰”還且有段距離，隻不過跟何家人一脈相承的頎長清瘦比起來，是更高大健壯點。

    何澤漆笑著隨手把車鑰匙一揚，何菘藍這把戲和他從小玩到大，輕盈一跳，單手穩穩抓牢，馬尾在空中劃了道飄逸的弧度，何澤漆看了看她的臉，驚訝道：“不容易啊，今兒個沒畫皮！”

    繼何商陸之後，何菘藍翻出去了今天第二個白眼，“你哪回看見我能說句好聽的？”說著把車鑰匙又給他扔回去，“就你自己啊？我嫂子跟心心樂樂呢，怎麽沒跟你一塊回來？”

    “上學呢，不還一個禮拜才十一麽，你嫂子下禮拜就帶他們倆回來。”

    話說著何商陸也走上前來，何澤漆攬了他肩膀，問：“前天不還在江州了，什麽時候回的？”

    何商陸笑說：“昨天晚上，到家太晚了，就沒和你們說。”

    兄妹三人並排走回來，沈梔見了何菘藍又見了何商陸，有一有二，到了第三回，心裏沒剩下多少緊張，見三個人走近，她對著何澤漆叫了聲，“大舅。”

    何澤漆站在她五步開外，腳步一停。

    原本笑著的臉在聽見她這聲稱呼之後，黑雲壓城似的，表情一下就陰了下來，沈梔眼看他變臉速度比變天都快，一下怔住了，何菘藍見她第一麵難掩激動，何商陸的態度也分明溫和親近，到了他這裏

    沈梔怔愣了兩秒，突然意識她在何澤漆這裏似乎不大受歡迎，她抿了下嘴唇，朝他旁邊的兩個人看過去，何菘藍滿臉的欲言又止，張了張嘴，但到底還是把話咽了回去，什麽都沒說，她又去看了眼何商陸，何商陸神情無奈，搖搖頭，轉過臉，把目光投向了別處。

    沈梔心裏咯噔一跳，不知道忽然間怎麽就變成了這種情況，她覺得有哪裏不太對，但腦袋被這突然襲擊的狀況搞得有點亂，她下意識地回頭朝陸璟之看過去。

    陸璟之神情淡然，絲毫沒被眼前這看似“尷尬”的畫麵影響，眼底裏有笑意一閃而逝，嘴唇輕啟，對她道：“逗你的。”

    他話音一落，沈梔就聽背後有人笑了，她不明所以地回過頭，就見剛才神色各異的三人齊齊笑出了聲，何澤漆跟何菘藍倆人還擊了個掌？！

    沈梔呆愣愣地看著他們仨，過了足有半分鍾，才後知後覺明白過來陸璟之說的“逗你的”是什麽意思，敢情這三個加在一起都快一百歲的中年人，在合夥嚇唬她

    她還不負所望地上當，真有那麽點被嚇著了

    沈梔回想了下這仨人剛才分外逼真的眼神情態，覺得她能演應該屬於家族遺傳後天開發。

    何菘藍看她一張臉又紅又白的歎了口氣，笑得咯咯地，半點身為長輩的自覺都沒有，“哎呦，小梔梔，你這反應也太慢了啊。”

    能出這種損主意的，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何商陸，他至多算是從犯幫凶，罪魁禍首一準兒是何菘藍沒跑，沈梔不想理她，其實衝剛才何澤漆跟她那個擊掌，他也跑不了是個二號主謀，但沈梔第一次見他，也不能掉頭就走，她啼笑皆非地，正不知道要怎麽做才好，何澤漆已經朝她走過來了。

    他個子高，目測要將近一米九，走近到她麵前，沈梔要仰著頭才能看著他的臉，何澤漆沒讓她費這個勁，半彎下腰和她平視，嘴角一咧，衝她笑了，“沒嚇壞吧？”

    沈梔搖頭，看他樂得眼角笑紋都皺了起來，活脫脫一副人到中年童心未免的模樣，也笑了，“沒有的。”

    “那就行！”何澤漆眼角紋路更深，“剛沒聽著，你叫我什麽啊，再叫一聲唄？”

    沈梔又乖乖喊他聲，“大舅。”

    “噯！”何澤漆響亮應了，站直身起來，又稍稍傾下去一點抱了抱她。沈梔被攬進個帶著點淡淡煙草味的寬厚懷抱裏，聽見他輕歎了聲氣，說：“小時候沒機會抱過你，現在可算能補上了，回來就好。”

    沈梔回來這麽久，從她外公外婆蘇姨婆到何菘藍何商陸，都順其自然地接納她，她習慣了每個人溫柔的接受允許她融入，到何澤漆這，意外“熱烈”一回，讓她心頭一顫，差點酸了眼眶。

    好在何澤漆沒煽情太久，很快鬆開了她，沈梔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半低著頭掩飾不自在生怕被看出來，還沒掩飾好，就聽何澤漆問了句，“這位是？”

    他問的應該是陸璟之，沈梔趕忙吸了下鼻子，正要抬頭給他像上午跟何商陸說的那樣再介紹一遍，就見何菘藍挑了下眉梢，拿胳膊挽了他，示意他低點頭，用院子裏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道，“明著是咱家老頭戰友陸伯的孫子，暗著是你外甥女男朋友，沒準以後還是外甥女婿。”

    沈梔：“”

    她覺得這解釋怪要人命的，結果掀起眼皮一看，不僅何澤漆點了點頭，連何商陸也沒什麽不良反應，沈梔覺得當初何菘藍說一家子都離經叛道是真沒騙她，一個個都對她上著高中談戀愛沒意見，反而是她遮遮掩掩思想保守得大方不起來。

    然而更大方的還沒完。

    何菘藍一錘定音介紹過了還不算完，又叫了聲陸璟之，“璟之，喊人。”

    比起沈梔又不好意思又不敢抬頭的，陸璟之自始至終神情不變，聽何菘藍說了，他麵不改色，從善如流地叫了聲，“大舅。”

    沈梔：“”

    他可真不見外。

    沈梔回來何家第一次認全了家裏人，何戰朝兒女孫輩在側，心裏高興，晚飯難得喝了點小酒，但人上了年紀到底不必年輕時，三杯兩盞下肚，酒勁上來人就乏了，吃過飯不久，就早早上樓休息了。

    沈梔外婆在樓下又坐了會兒，也上去了，臨上樓前，外麵下起了雨，遠處群山望去在朦朧的雨線裏化做一片漆黑，她說：“今晚別走了都，左右明天也是周末，住一晚，有什麽事都明天一早再說。”

    雨勢不小，夜晚雨中山路不好走，行車確實危險，幾個人都沒逞強堅持，順從答應了下來。

    收拾好餐桌廚房，蘇姨婆也上樓休息去了，樓下客廳裏隻剩下他們五個。

    客廳裏的大燈關了，隻有沙發兩角的落地台燈散發著溫馨暖柔的光，窗外雨聲沙沙，在山間清晰作響，這樣的夜晚安詳靜謐，一家人圍坐一圈，淺談閑聊再適合不過。

    但沈家的事情橫在眼前，讓這個夜晚注定清閑不起來。

    沈梔從廚房沏了消食的果茶出來，客廳內幾人已經低聲開始了交談，她端著果茶走過去，挨杯分別端送到麵前，到陸璟之時，她頓了下，忽然想起在第一次在這裏見到他那次，那時她震驚失措，何菘藍又把她的異常當成初次回來所致的緊張不安讓她去倒水給他喝。

    當時她手一抖，滾燙的水直接澆在了他的手背上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位置，甚至連他坐她站的姿勢動作都未變，隻是除此之外一切都天翻地覆。

    現在他得她一家首肯，坐在這裏和所有人一起，替她出謀劃策步步為營。

    沈梔放下茶杯，在陸璟之旁邊的沙發上左下，但她擱放杯子時的細微停頓沒躲過他的眼睛，他心上靈犀一動，和她想到了一起，轉頭朝她看去，沈梔身體一半坐在光裏一半隱在暗處，地燈橘暖色的光照在她的臉上一分為二，他看到的那一麵，她的眉梢、睫毛、鼻尖、唇角都掛上了一層精致溫婉的柔和。

    沈梔察覺到他的目光，眼皮輕抬，見對麵三人說得投入都沒向她注意過來，她微微偏過頭，迎著光，抿著嘴，衝陸璟之狡黠地笑了下。

    笑什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陸璟之在這個雨聲淋漓的夜晚，從她眼下睫毛根根分明的陰影裏，第一次看見自己對未來的期待向往。

    他嘴角輕彎，正要向上翹起來，忽然聽見一聲幹咳——

    “咳。”

    正在長輩眼皮底下眉來眼去的兩個人頓時低眉斂母端正坐好，沈梔眼珠慢慢滾動，滾到眼角，飛起點餘光向對麵看過去，正對上三雙帶著笑，直直看著她的眼睛。

    何菘藍最愛抓年輕人的這種小情趣，臉一虎，手指屈起，有模有樣地叩了叩茶幾台麵，“幹什麽呢？！說正事了！都給我坐好了，再你瞅我我瞅你的，讓你們兩個站著聽了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