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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兩天在沈梔的埋頭苦學裏飛快過去，月考第一天，是個風輕雲淡的好天氣。

    她一下樓就被清涼的秋風吹了滿懷，風裏還卷著點朝陽初升時朦朧的暖意，讓人神清氣爽。

    陸璟之站在距離女生宿舍幾十步開外的一盞路燈旁等她，頭上是瓦藍瓦藍的天，他在藍天白雲籠罩之下，漆黑的發絲隨著微風輕輕地揚，定格在往來女生的眼眶裏，像是夢中的一幅少年畫卷。

    隻可惜名畫有主，還是全校皆知的主。

    沈梔在四周一票流連的目光裏徑直朝他跑過去，“走吧。”

    兩人昨晚說好今天早出發半個小時，考試前先去食堂一起吃早飯。

    沈梔這些日子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半點沒摻水，早起晚睡是平常，連每天早晨去教室的路上手裏都得拿著個掌心大小的冊子，上麵寫著她容易記竄被錯的詩句單詞，邊走邊看加強記憶，為了節約時間，早飯都幾乎全是在教室解決的，一個麵包一袋牛奶，就這麽撐過了一個月。

    但今天考試在即，她反而不再抓緊時間爭分奪秒，決定好好犒勞一下自己的胃，吃頓合胃的早飯，再舒舒服服地去考試，這會兒兩手空空什麽也不看，隻跟陸璟之一塊往食堂的方向慢慢溜達著走，邊走邊聊天。

    “昨天晚上幾點睡的？”

    “跟你說完之後又看了兩眼單詞就睡了，大概不到十點半。”

    “睡得好麽。”

    “還行。”

    陸璟之扭頭看看她。

    沈梔這一夜著實睡得不錯，對考試不慌不忙，心裏有準兒，閉眼休息時當然心無雜念，她睡得好，氣色就好，臉頰在清晨的微光裏泛著珍珠樣飽滿瑩潤的光澤，眼周不見丁點烏青，隻縈著圈淺淺的淡粉色，是酣睡過後才醒來不久的標誌。

    這次倒是沒騙他，陸璟之想。

    她整個人在他眼裏像是在發光一樣，他一不留神，目光停得久了點，沈梔察覺到，轉頭朝他看過來，兩人的目光在半空裏膠著了一瞬，礙於場合，心照不宣地同時移開，卻又不由自主地同時笑了。

    快要走到食堂附近時，操場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其中不乏熟悉的臉孔，從兩人身邊經過時三三兩兩地打招呼。

    陸璟之自己走在操場上時，除了季一謝嘉言這種關係的會看見他直接連蹦帶跳地摟上來勾肩搭背，其餘人倘若隻是互相認識，幾乎沒誰會特別和他說話就為了打聲招呼。他也不大習慣這種走幾步就迎來張半生不熟笑臉的感覺，前一兩個還點下頭嗯一聲，到後麵再遇上誰，他幹脆就沒反應了，全留給沈梔去應付。

    二食堂是高二年級的專門食堂，中午晚上偶爾會有高一的學弟學妹為了某道菜聞名而來，早上隔著半個教學區，沒人會舍近求遠過來隻為吃個早飯，能在這時間出現在二食堂附近的，幾乎都是同年級的學生，他們倆的名字從上個學年開始就已經聞名整個年級，短短一路走過來碰見的熟人實在不少，從前同過班的、軍訓時同過隊同宿舍的

    陸璟之裝聾作啞臉上仿佛寫著“別理我”三個字，沈梔就隻好隨和點，有熟人打招呼，她就笑一笑回應下。

    直到食堂坐下，她臉都笑得有點僵，正捏著腮幫揉，忽然聽見幾道極起輕細的嗤笑，周圍亂糟糟地，分辨不清是從哪個方位傳來的，但足夠清晰地飄進耳朵裏。

    “誒，你們看她那樣兒，得瑟什麽呢，跟陸璟之一起吃個早飯而已，還不夠她炫耀的，笑得嘴都歪了。”

    “陸璟之很少在食堂吃早飯的吧，估計是她軟磨硬泡才答應來的咯，這麽難得的機會，誰知道有了這次還有沒有下次，當然要顯擺了啊。”

    “嘖嘖，你們剛看見沒，陸璟之看她跟人到處打招呼，臉黑的不行”

    沈梔：“”

    端著餐盤回來的陸璟之顯然也聽見了，微微抬了抬頭，沈梔都不用專門去找，順著他眼神的方向看過去，就見她座位背後斜15度角窗口前的幾個女生正竊竊私語著朝他們這邊看，見陸璟之像是聽見什麽似的看過去了，幾個人頓時動作誇張地噤聲回頭，沉肩繃背，好像生怕被認錯說壞話的是別人

    陸璟之隻看了一眼，警告的目的達到，就收回目光坐下了，沈梔也沒再看，隻是在轉回頭的半途中微微停了下。

    她看見了傅菁菁。

    但傅菁菁沒看見她，從三條之外的過道間穿過去，背影融入成片穿著校服來往的身影裏，很快就分辨不出來了。

    看見她，沈梔難免想到顧成沂。

    暑假時她給傅菁菁跟顧成沂兩頭家裏發消息捅她們兩個人的事，開學那會兒簡彤專門幫她打聽過了，據說是沒善了，好像兩邊家裏還有過撕扯，至於撕扯結果，簡彤沒打聽出來，但既然能偃旗息鼓，至少結果是兩邊都滿意的，簡彤還說，傅菁菁跟顧成沂好像沒太受影響，時不時還能看見他們兩個走在一塊。

    沈梔不知道顧成沂會不會猜到這件事是她幹的，她最近偶爾也會在樓裏碰見他，他還是那副安靜深沉得仿佛變了個人的樣子，情緒心事，一概看不出來

    沈梔神走得厲害，她不具備一心二用的技能，腦子裏有事在想，行動上難免滯緩。

    陸璟之眼看她筷尖顫巍巍地夾了個包子，但凡手在抖一下，不用等送到嘴邊就能掉進盛滿的碗裏濺上一身黏粥，在包子掉下去之前，手疾眼快從下往上托住她筷子，把包子從她那夾了過來。

    沈梔這才回神，看看被他夾走的包子，意識到什麽，沒等他問，就說：“我在想，都十一了，怎麽他們還沒動靜？”

    沈梔不是盼人趕緊對她做點什麽拿壞事招呼她，隻是距離她看見那三個人的反常都過去一個月了，這種按兵不動不想則以，想一下後背發涼程度比最開始時更甚。

    “這有什麽可急的？”陸璟之兩口吃了從她筷子底下夾來的素包子，修長幹淨的手指捏著碗邊端起來，慢慢就了口粥咽下去，說：“該來的總會來，換個方向想，沒動靜也好，至少時間充足，夠做很多準備。”

    敵暗我明，當然時間越充足越好，比如沈梔這兩天看書的休息空隙裏，就拿著手機一直在輸入她和陸璟之的“暗號”，以防萬一真有那一天，她能以最快的速度把“暗號”給他發出去。

    那晚陸璟之剛說完的時候，她覺得這提議怪傻的，不像他這個智商能想出來的法子，她倘若真遇上了什麽意外，手機拿不拿的出來都是一說，可是他難得執拗的要求一次，讓她一點也不想去給他擺事實客觀講述“暗號”的存在究竟有多大意義。

    再說，如果真有萬一呢？

    沈梔想起那晚路燈下他認真堅持的臉，忍不住笑了下，“我不是急，就是這件事懸在那兒沒個了結，想起來就覺得鬧心。”

    不過她這一想，倒想出個之前沒察覺的新發現來。

    上個周末她回家跟她舅舅們照過麵研究過下一步對孫楚的行動之後，過去的這一個星期，她在樓道裏見到沈瑤，沈瑤就沒再用之前那種讓她感覺汗毛倒豎的眼神看過她。

    沈梔問：“你說會不會是我舅舅那邊已經和他們搭上線，所以孫楚告誡過沈瑤什麽了？”

    陸璟之已經吃好了，放下筷子沉吟了半晌，還是搖了搖頭，“不會，應該沒那麽快，就算兩頭已經達成了某種共識，孫楚也需要時間來消化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她不會這麽快跟沈瑤交代清楚。”

    他說的也是。

    沈梔點點頭，但這麽一來，沈瑤對她態度的又一次轉變是為什麽，又是道迷惑她的障眼法？

    陸璟之見她又鑽進死胡同裏還要再想，沒等她眼神散焦，就果斷先道：“別想了，先吃飯，吃完去考場，馬上考試了，有什麽事考完試再慢慢想。”

    陸璟之一句話把她從死胡同裏拉出來，他話音一落，學校裏打了早自習鈴，考試是八點準時考試，這聲七點半的早自習鈴不算數，但沈梔還是清醒了起來，她為了考試下了一個月的死力氣，到頭真因為胡思亂想發揮失常，太得不償失。

    她把腦子裏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甩出去，快速咬了兩個包子，喝光粥，跟陸璟之一起去考場。

    兩個人的考場都在A樓三層，但同層不同間，中間隔著天井，分別在回字型樓的相對兩端。

    陸璟之送沈梔到考場門口，他擔心她還在想著剛才的事，想跟她說點什麽，但還有十幾分鍾開考，樓道裏人來人往，到處都是或明或暗的耳朵眼睛，有些話沒法開口，他動了動嘴唇，最後想想，還是隻說了兩個字，“加油。”

    沈梔跟他這點默契還是有的，知道他要說但沒能出口的話是什麽，雖然他沒說，但不耽誤她善解人意，“你放心，我沒再想了。”

    “那就行。”陸璟之悄然彎了下嘴角，見考場裏已經坐了七七八八，他說：“進去吧。”

    沈梔說好，“你也加油。”

    沈梔說完就覺得有點矯情了，她把一次月考膩歪得跟什麽似的，再說他能加什麽油？他真加油就該回A1去了他們倆站在門口大庭廣眾之下話說得有點久，久得招眼，見他點了點頭，沈梔轉身往考場裏走。

    走到一半，她想想，既然矯情半天了，也不差這一個回頭，於是她又回過頭去。

    陸璟之人還在原地沒動，見她又看回來，挑了下眉梢，意思是：怎麽了？

    沈梔問：“如果我考得好，有獎勵麽？陸老師。”

    她表情語氣都一本正經的，但這稱呼含義有點特殊，陸璟之眼底深邃的波光輕輕湧動，沉身道：“有。”

    沈梔轉身朝考場走進去，揚高手向後朝他擺了擺，手腕上的小金龍在秋日清晨的細碎陽光裏，閃閃發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