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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一屁股上挨了好幾下桌腿招呼，正齜牙咧嘴地讓謝嘉言追著四處流竄。

    聽見這聲熱情洋溢的呼喚，他頓時一個急刹轉彎，朝著沈梔幾人方向撒丫子狂奔了過來。

    他身高腿長，從初中開始至今都在校籃球隊裏穩打主力隊控衛，跑跳起來渾身都帶著種熱愛運動的男孩子身上獨有的青春勃發跟少年意氣，隻是這種風發的意氣讓他平時無邊無際的皮給掩蓋住了，時常一開口就是一副找打的嘴臉，他們看得久了，季一本來雋秀的五官都被磨平成了一麵白牆，上麵隻寫著碩大加粗的一個字：欠。

    但這會兒夕陽沉沉，奔跑的少年他閉著嘴，修長有力的腿大步邁開，把天邊火燒一樣的雲色甩在背後，披著滿身倦落的霞光而來

    迎著得豈止是風，還有風裏颯颯飛揚的少女心。

    這一眼卡得太好，天時地利都作美，樓雨亭被第一印象深深迷惑，半張著嘴看著季一越跑越近，季一在追打過程裏跑出的一腦門子汗在她眼裏都充滿了蓬勃健康的氣息。

    沒等季一徹底跑到麵前，大樓就點頭如搗蒜，“不枉我妹睹物思人思了一個月！”

    “那就繼續下一步啊！”許娓娓迫不及待對她說：“快快，反正我們現在也不著急走，讓你妹來還包啊！”

    “對呀對呀！”簡彤也是為單身狗的感情健康操碎了心，主意出的賣力，“現在來還可以順便要一下電話的呀！我跟你說哦，季一這個十一不回家的！這些天剛好能約個飯看個電影逛個公園什麽的嘛！機會不要超好，再等下次小假可就是元旦了哦！”

    “就是說！”許娓娓無縫接起，“讓你妹勇敢地來，不要怕，隻要她邁出這一步，他們就能有故事！”

    大樓讓她們倆洗腦一般的熱情推銷說得暈頭轉向，還沒反應過來，季一已經跑回來了，他跑得汗流浹背，但即便這樣站定也隻是微喘，抬手抹了把汗，興衝衝問許娓娓，“咋了娓哥，喊我幹嘛？咱們現在吃飯去？！”

    這是什麽時候！就算真是要吃飯去也不能著急的時候啊！

    許娓娓搖頭，揚了揚下巴給他示意了下大樓，神色端得很正經，一絲八卦的意味都沒流露出來，“有人找你。”

    季一這才扭頭看向旁邊的大樓，先是一怔，跟著立刻恍然，記起了這張臉，他逢人愛笑，眉眼彎成個熱情的弧度，正要說話，大樓搶在他張口之前擺搖了搖手，“不是我，學長你包借的是我妹，不是我！”

    “呃？”季一一臉懵逼。

    大樓卻沒多解釋，朝簡彤許娓娓對暗號似的點了點頭，跟沈梔說了聲，“學姐我先走啦！”就轉身快步跑了。

    她覺得自己這趟著實沒白來，還收獲頗豐，不止問到這大眼學長姓甚名誰有沒有女朋友，還近距離接觸觀察了一下。

    她妹眼光真不錯，做姐姐的可以讓她勇往直前放手一搏了！

    大樓溜得飛快，季一還沒明白過來什麽情況，她人就跑沒了。大樓一走，眼前幾個人剛還擺得一本正經的臉頓時意味深長起來，陸璟之寧洲隻有眼神起了變化，餘湘沈梔似笑非笑，簡彤跟許娓娓最甚，眼裏賊光閃閃，閃得季一幾乎覺得自己將要大禍臨頭

    “不是，這什麽情況？！”季一1v6心裏直發虛，正好這時候謝嘉言回來了，剛還追打得不共戴天，這時候要拉陣線了，又好兄弟一輩子，季一一把摟住他，戒備地看著眼前一票人，“你們要幹嘛，是不是要賣了我！把我賣山裏去當童養夫？！”

    他張嘴就胡說八道，又一身的汗，謝嘉言讓他摟得身上黏糊，本想抽開他，然而扭頭一看，眼下這狀況是有那麽點不大對勁。

    他撂下手裏差點舉起來的桌子腿，跟著問了句，“怎麽了？”

    餘湘看著季一如臨大敵的樣子，嘖了聲，曖昧笑了，“慌什麽啊，別著急，馬上來。”說完抽過謝嘉言手裏的桌腿轉身，邊走邊招呼，“都來都來，麻利給這點擺利索了，找地方看熱鬧了啊。”

    熱鬧誰不愛看，但前提是別發生在自己身上！季一整個人都惶恐了，見他們一個個地都要走，手疾眼快趕緊抓人，他記得當時就沈梔認識那個拿塑料袋領了三套書的學妹，爪子一把朝她伸過去，拉住沈梔胳膊，還沒說話，就讓陸璟之一眼瞥了過來。

    季一瞬間鬆手，往地下一蹲，隔著校服長褲戚戚抱住了沈梔小腿，一雙大眼朝上望著嚶嚶嚶，“梔梔！梔姐！別走，什麽情況你們倒是告訴我一聲啊！我害怕！”

    “別怕。”沈梔也笑，“真不是壞事，你一會就知道了。”

    “我不信！”季一猛搖頭，“你現在就告訴我！不然我不撒手了！”

    陸璟之聲音陰惻惻地飄過來，“你試試？”

    季一欲哭無淚，就差躺在地上打滾了，但抱可以不抱，說不撒手就是不撒手，沈梔沒轍，小樓說不好什麽時候就來了，真因為不告訴季一而讓小樓看見自己心心念念樂於助人的熱心學長躺在地上耍賴

    沈梔鬆口，“我告訴你，你站起來先。”

    季一撒爪騰地一下從地上彈起來了！

    結果沈梔又一句話把他劈回去了，“領書時你不是把籃球包借出去給了個學妹麽，據她雙胞胎姐姐剛才說，那學妹對著你的包睹物思人，睹了一個月，一會就給你還包來。”

    沈梔話說的很直接明了，季一又不傻，立刻明白過來什麽意思，目瞪口呆地放開她的褲腿，抱頭坐在地上癡呆望天。

    季一以往的那些花骨朵都讓他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親手一朵朵掐死了，乍然有人這麽直白告訴他有姑娘對他有意思，衝擊力跟照臉開了消防水炮一樣。

    他蹲在那兒半天沒動靜，幾個人貓在台子後麵商量。

    “我們這樣是不是有點趕鴨子上架？會不會嚇到季一了呀？”簡彤有點小擔憂。

    “咱們幹什麽了就嚇著他了？”餘湘氣定神閑，“又沒摁著他跟人家談戀愛，隻不過給他指了明路，讓不讓花開是他的事，咱隻是阻止下他又走歪，別稀裏糊塗地把花骨朵又給掐了。”

    她說的有道理，許娓娓還想跳出去用她半瓶水的經驗點撥一下季一，也叫她說的歇了先頭，幾人從高到矮躲在台子後麵，齊刷刷地冒了一排腦袋暗戳戳地看。

    小樓來得很快，沒讓他們等太久，那一條纖細的影子就從大樓剛來的方向款款出現。

    幾個人為了不影響倆人的狀態發揮，隱蔽起見，距離拉得遠了點，遠到隻看得見人聽不見聲。

    小樓靦腆一如既往，距離季一還有段距離，就停下來不再往前走了，許娓娓看得幹著急，一邊抻著嗓子一邊壓著嗓子，在自相矛盾裏撕拉碰撞控製音量，差點破音，“去啊！上啊！不要猶豫啊學妹！”

    小樓或許是被她的神秘力量影響，也或許是因為既然來了，躊躇猶豫了片刻，就又向前走了過去。

    季一還沒從呆怔裏回過神，麵前沉得隻剩下一絲線狀的夕陽，就被道細瘦的影子全然遮住了

    後麵的劇情基本全部靠猜。

    小樓有點扭捏、季一有點害羞、小樓有些臉紅、季一手足無措

    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在傍晚的餘暉裏漸漸融成視線裏的兩道剪影，秋風吹啊吹，吹到季一第十三次撓頭時，小樓終於一轉身，臉上帶著點隱約的笑意，小步跑走了

    直到晚上出去吃飯時，季一還沒從剛剛過去的夢幻傍晚裏醒出神來。

    九月末的秋天，正是適合吃海鮮的好季節，這時候蝦肥蟹美，夜晚的海濱棧道上蜿蜒拉起一眼望不見頭的長燈，和南外街四季開張的夜市不一樣，這裏隻在初秋時節開市營業，左右兩排涇渭分明，向左，是鮮蹦亂跳的海貨食鋪，向右，是五光十色的琳琅小攤，站在街頭向後看去，掛在熙攘的人潮兩端，像是串聯成片嵌在岸上的爍爍星海。

    但就是這樣有吃有玩又即將放假的美妙夜晚，都不足以讓季一空洞的大眼重新凝聚起神采。

    幾人找了家幹淨寬敞的露天食鋪占上座點好梭子蟹蝦爬子，有家有口的兩兩又分散在人群裏，間隔著視線以內的距離各逛各買些其他零碎，沈梔拉著陸璟之去買扇貝生蠔，沿路左看看右看看，時不時再扭頭往人群裏回望一眼被餘湘拴著根防丟繩全程操著老母親的心牽著走的季一。

    “你說季一是不是真嚇著了？”沈梔蹲在右街邊一處賣發飾的小攤上挑揀，邊挑邊隨口問，“半天都沒反應了。”

    陸璟之跟她一塊蹲著，低頭在攤位上替她選了會兒，拿起隻精致的銀色一字夾遞去，淡淡說：“他不是嚇著，是懵了。”

    沈梔信他眼光，把其他幾個都放回去，隻買了這小銀夾，找到邊上人少的空地站住，她又遞回給他，笑眯眯地，“你給我別上。”

    她又開始像燈下那排亮晶晶的橘子汽水一樣咕嚕咕嚕冒甜汽，陸璟之輕笑，接過那隻小夾子，貼著她鬢角耳邊處的頭發，動作溫柔仔細地一點點卡進去。

    沈梔視線正對著他弧度好看的下巴，他清淺的鼻息就拂在她額頭上，讓她覺得秋風刮過的夜晚，一樣讓人沉醉。

    陸璟之替她別好發夾，兩人繼續去找攤位買烤生蠔，沈梔接著問他，“為什麽懵了？”

    “第一次正麵女生的好感，懵一下不正常麽？”

    他渾然不覺給自己挖了個坑，沈梔順勢把他‘推’下去，狀若隨意地問，“噢，那你呢？第一次正麵女孩子的好感時，懵不懵？”

    “不。”陸璟之一秒也沒打絆，從善如流道：“我知道那好感不是我需要的，也不是我想接受的，所以沒什麽可懵的。”

    沈梔乜了他一眼，發現在一起時間一長，他這個從前想聽幾句好聽得都塞得要命的嘴不知道從哪天起就豁然貫通，或隱晦或直白的甜言蜜語摻在字裏行間裏隨口就來。

    她摸到他腰側不輕不重地擰了把，正掐在他不能碰的死穴上，陸璟之沒忍住笑了起來，“別鬧。”說著牽著她的手一用力，把她拉到身前從背後抱住，壓著她兩隻手製住，沈梔感覺他溫熱寬闊的胸口貼在她背上帶著笑意輕顫，回頭在他讓人饞涎的漂亮下巴上親了下，兩人像對連體嬰一樣，疊在一起往前走。

    生蠔攤位前生意火爆，隊伍排到了八位開外，兩人交過錢，回去露天食鋪邊吃邊等。

    海蟹跟蝦蛄已經蒸好上桌，其他人也都已經回來，以往這樣的聚餐都是季一張羅著舉杯邀明月，但今天他有點傻，這任務就落到了許娓娓頭上，她拿著筷子在盤沿輕敲兩下，見人都看過來，拿起桌上的杏仁露隨意繞了圈，“今兒就不說別的了！咱們幹了這杯慶祝季一破瓜啊！”

    破瓜這詞用得驚神泣鬼，杏仁露沒幹掉，桌上就噗地一聲笑噴了一片。

    季一外騷內純，平時勁勁兒的什麽葷段子都講的來，被學妹直白純粹的心意砸了下，人就一直臉紅到現在，聽到‘破瓜’這倆字，終於回過神來給自己挽尊，“去去去去！什麽就破瓜啊！誰破瓜了！撂下撂下！不許幹！”

    臉皮向來厚如鍋底的季一都不好意思了，大家也沒為難他，畢竟第一次收到姑娘對自己的心意，這一天對純情男孩來說值得紀念，鬧得純情男孩臉皮薄了，往後讓他想起這一天來留不下多少青春的美妙，光剩不好意思了，那實在是太造孽了。

    幾個人扒蝦殼的扒蝦殼，開螃蟹的開螃蟹，有對象的坐享其成、互相投喂，沒對象的自食其力、自力更生，純情男孩從桌上看出了人生百態，啃著蟹腿惆悵了，“你們說我這個心裏，怎麽就這麽不得勁呢？”

    “哪不得勁了？人家喜歡你還給你喜歡的不高興了？”餘湘問。

    “唔”季一點了點頭，想想覺得不是，又搖了搖頭，誠實道：“我還是挺竊喜的，被人喜歡麽，誰不高興啊！但是我沒有那種很高興很開心的感覺，這為毛啊？”

    “因為你還不喜歡小樓學妹呀！”簡彤雖然不比餘湘餘老師對感情看法的嫻熟深刻，但這種入門級的問題還是足夠解答的。

    季一條件反射地又想?頭，意識到手上沾著蝦蟹汁水不幹淨，才悻悻放下來，執著地摳字眼，“什麽意思，哪來的‘還’？別別別，別還別還，說的好像我早晚得跟人家有什麽一樣”

    他自己嘀咕了兩句，又想到什麽，趕緊解釋，“哎不是！你們別誤會啊，人家沒跟我表白，就要了我個電話，我剛說的也不對，這應該不叫喜歡，最多算有好感吧，不一定有後續呢，先別‘還’啊！”

    “哎呦，看把你給能耐的！”謝嘉言看不慣他這矯情樣，拿了個空蟹蓋扔他，“人家就是讓你第一眼外表給騙了，想深入認識了解一下你，你倒想得挺遠！放心，等人跟你聊兩句知道你什麽奶奶樣了，立馬就能沒下文！吃你的螃蟹，別瞎琢磨了！”

    謝嘉言這話秉承了一貫吐槽攻擊他的話風，季一卻鬆了口氣似的。

    沈梔看他這反應奇怪，問他：“季一，你對小樓沒什麽好感麽？真是這樣的話，就不如早點說清楚，別讓人誤會的好。”

    “也不是！”季一自己想不明白的點就在沈梔問的這句裏了，“我也不知道有沒有好感！但我還挺樂意聽她跟我說話的，可問題是好多人跟我說話我也都樂意聽啊！”

    “你認都還沒怎麽認識人家，糾結這些太早了點也。”餘老師可算聽不下去了，出口打斷這個雛兒的胡思亂想，“就比方說相親，第一眼不討厭，覺得還挺有好感的，就接觸下去試試唄，沒準就愛得死去活來，也沒準就老死不相往來，著什麽急了你。”

    雛兒對待感情這種事十分天真，“愛得死去活來那不得是一見鍾情麽？接觸出來的那能對味麽？！”

    “算我求你了啊季一，你快少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餘湘覺得醋沾多了，嘴裏酸得直倒牙，猛喝了口飲料去酸味，咣一下撂了杯子，朝桌子上一指，“你看你跟前這三對哪個是一見鍾情的？”

    “彤彤跟嘉言你看著的，我就不說了。”

    簡彤是喜歡花美男的顏狗，能跟謝嘉言在一起也是克服了一段時間的心理障礙之後的決定，這個季一知道，他點點頭。

    餘湘又看向寧洲許娓娓，“要不是寧洲坐不住開始在你們宿舍蒸海鮮主動出擊，娓娓沒準能跟他當一輩子兄弟。”

    這也沒錯，許娓娓那一竅開得晚了八村，真等一見鍾情，可能這輩子就得孤獨終老，季一又默默點了點頭。

    餘湘最後示意了下最後兩個，陸璟之正給沈梔剝蝦爬子，從殼裏剝出來完美的一整條蝦肉，沾了醋，直接喂到了沈梔嘴邊。

    “你看人家倆，還各有前任了，阿梔那個前任還刻骨銘心了，那又怎麽樣？”還不是讓這位少爺握筆看書的手心甘情願地沾了蝦腥蟹油。

    沈梔本來聽得還挺樂嗬，沒想到到她這兒居然還扯出前任來了，她頓覺要完，果然，就見陸璟之聽完這句，臉上的淡笑一收，抽了張紙巾擦手，施施然站起來走了，“生蠔應該好了，我過去拿。”

    沈梔囫圇咽了嘴裏蝦肉，趕緊追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留下一桌子人看著他們倆走遠的背影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