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事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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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6

    沈梔頭發厚,擦到七分幹時毛巾就潮了,發尾不再淌水,她也懶得再擦,毛巾從頭上一溜,搭掛在頸後,身子懶懶地倚在門框上,歪著頭專注看他。

    她聽季一他們說過陸璟之有點潔癖,據傳他洗一件衣服的時間夠他們把從裏到外身上穿的全洗完,這說法之前隻存在於耳朵裏,聽過沒見過。

    這會兒近在麵前,她眼看著他從褲腰熟練地揉到褲腳,複又搓回來再揉下去,來回反複三趟,搓起的濃厚泡沫在衛生間的燈下聚成淺黃色的一團包住了手,每向盆裏浸一次下去,就飄開在水麵上一部分,另一部分被稀釋,泡沫的孔隙變大,和水一起,沿著他手指匯成一條,滴滴答答地流下去

    熱戀時的喜歡,程度達到自己想來都匪夷所思的地步,一條褲子都快讓他搓毛了,看在沈梔眼裏,都能找出一大堆值得讚同的理由。什麽勤儉節約艱苦樸素幹淨衛生

    她好像回到了小學時坐在語文課堂上,眼前的人成了她的命題,她不用絞盡腦汁遣詞造句,提筆靈感文思就猶如泉湧,分分鍾揮就一片優秀範文。

    她戴著紅領巾,站在講台上行個少先隊禮,挺胸抬頭,驕傲地念完對他的通篇讚美,最後作者署名三個大字:女朋友。

    她沉浸在臆想裏,兩眼放空,靠在衛生間門口偷偷笑了。

    陸璟之偶然察覺到,手上一停,扭頭朝她看過去,見她自得其樂地坐在那兒犯傻,眉梢眼角都忽而變得溫軟,嘴角一彎,也笑了。

    夜晚的溫柔在無聲裏潺潺流動。

    用力讚美男朋友的小女孩到底被老師從講台上轟了下去,沈梔回了神,發現其實根本不用臆想,他真的很好,好到她能想到唯一拿出來吐槽的,養尊處優的祖宗脾氣都能隨時變化,有優越條件可滿足時就遵從自我標準挑剔一下,情況艱難沒條件供他龜毛時,也能說隨和就隨和。

    也不知道他以後會不會一直這麽好說話。

    她雖然也愛整齊,但難保偶爾懶散起來不會懈怠,到時在一起日子長了,牽手都像左手握右手,搞不好就會為些雞毛蒜皮吵得天翻地覆。

    從前沒想過的問題在這個晚上忽然成了從未來預支的煩擾,沈梔認真想了會兒,發現無解,也就不鑽這個牛角尖了,到時的事到時再說,管他呢,大不了真的吵得太凶,就打一架好了,誰贏誰說話。

    她目光重新聚焦回眼前,陸璟之已經換了次水,在她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時,那盆渾濁的泡沫水讓他倒掉了,他往新水裏灑了蓋洗衣液,把快搓毛的褲子又放下去,還要再洗。

    沈梔總算知道他身上那股時刻不散的薄荷味是怎麽來的了,每一件衣服都是這麽個洗法,拿肥皂打過又倒洗衣液進盆裏洗,像日積月累地醃鹹菜一樣,醃著醃著就醃入味了

    程度可接受的潔癖是現下男生稀缺的優質特性,沈梔覺得應該鼓勵,可水一清,沒了包在手上的泡沫擋著,她才看見他手腕裏側不顯眼的地方有兩道清晰的傷口。他指尖已經泡的有點皺了,見他又要伸手下水,她探身過去一把拉住他,微微皺眉,“我給你洗,你別動了,胳膊破了還沾什麽水”

    她說著挪著凳子往裏麵坐過去,把盆往麵前拉了拉,剛要下手,又讓陸璟之攔住。

    沈梔抬頭,頂上的燈光投射下來,凝在他眼睫上,打得他瞳仁清亮,泛著淡棕的光,“沒事,再過一遍衝幹淨就洗完了,我來。”他不由分說地把盆又拖過去,沒等沈梔說話,又道:“碰不到手腕。”

    說著直接把手探下去,水線果然剛好卡在他腕線之下,沈梔沒打算強行賢惠,見的確碰不到傷處,就又回去門口邊陪邊看。

    她眼皮開始發沉,已經有點困了,但又不舍得讓他深更半夜一個人獨自在這兒,剛要撐開點再打起精神,就聽他突然又說,“再說,你的手不該用來洗衣服。”

    沈梔心裏倏地一甜,感覺今天晚上能泡在蜜罐裏睡了,抱著膝蓋往前湊了湊臉,期待問,“那是該用來幹什麽?”

    她以為陸璟之怎麽也要說句類似“用來享受”這類騷唧唧的小情話,卻沒想到他悠悠地冒出句,“用來攥酒瓶給人開顱。”

    沈梔:“”

    她笑都準備好要揚在臉上了,讓他這話噎得一僵,轉瞬惱羞成怒,從盆裏掬起捧水就潑他,“你滾!”

    陸璟之反應快,見她動作一起就背過身躲了,沈梔這下困勁兒頓時過去了,見沒潑著,張牙舞爪地撲在他背上伸手往前使勁掏他!

    她還以為剛撓了他一頓他怎麽也能老實過今天晚上的,哪想到褲子還沒洗完了,他就又來一回!她怎麽以前就沒發現他這張嘴啊,怎麽就這麽、這麽的欠呢!

    陸璟之這回主動找打,自知理虧,意思意思反抗了兩下,就任由沈梔趴在他背後用力捶他,但他不反抗,一副躺平任打的樣子,沈梔反而覺得撒不出氣,酒瓶子她是隨便拎的麽?還不是為了他,不然她好好的站在那兒貌美如花不好麽,他居然還拿這個來調侃她!

    沈梔越想越氣,最後實在氣不過,張嘴一口啃在了他肩膀上。

    她下嘴時特意看好了位置,完美避開了他肩膀上刮破的那條道子,一口咬得又重又狠,陸璟之疼得吸氣都吸得實心實意,可算為惹毛她付出了代價。

    沈梔下嘴沒留情,但他一抽氣她就差不多撒嘴了,到底是沒舍得給他咬破,留下兩排一時半會兒下不去的深牙印,這事就算過去了。

    挨了這個戰鬥力破表的酒瓶姑娘一口獠牙的攻擊,陸璟之總算老實了,看她坐在那兒掀著眼皮乜他,除了想笑還是想笑。但他剛說的那話,前半句沒有逗她,他是真的覺得,她的手不該用來給他洗衣服。

    暑假裏沈梔看顧他養傷那時候,他想方設法地誆她來給他做這做那,如願以償給人誆到手了,現在再想要她做什麽都不用拐彎抹角了,他卻又改了主意,什麽也不舍得讓她幹了,隻想讓她高興就好。

    沈梔和他心有靈犀,此時此刻,也在想著同一件事。

    隻不過和他的柔軟心緒背道而馳,她看著他拎起被水浸得濕沉的褲子,輕輕鬆鬆地控水擰幹,從上臂到肩膀都在施力,肩上的傷口照他這個動法百分之百會扯到,他臉上卻一點難受的神情都不顯。

    但問題是——

    她還記得他當時後背上那處縫針的傷口恢複到看不出任何肉眼可見的異樣時,他下個床還捂著腰用一臉痛苦來無聲喊疼讓她來扶了。

    有些事一旦找到懷疑的突破口,疑點就接踵而至。

    陸璟之好像從來都不是個怕疼的人,她當時在她外公家把沏茶的開水澆在他手背上都沒見他哼出聲來,後來背上的傷怎麽就疼到連倚個出租車靠背都倚不下去要皺眉頭的程度了?

    沈梔越想越覺得不對,越想越發現他養傷那段時間裏的每個行為都疑點重重,怎麽他之前跟現在都是挺抗造的一個人,就偏偏那時候那麽脆弱可憐又無助,還都剛剛好全部看見,一條不落地都能幫上忙

    陸璟之用清水衝洗了最後一遍,確認上麵沒有穢物腥氣,他擰幹多餘的水分抖開展平在衣架上掛好,正要拿到陽台去晾上,回過頭,就見沈梔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起來了,攔在衛生間門口,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像是等了他半天的樣子,見他終於看過來,她笑得充滿了不詳的以為,眯著眼,輕聲問他。

    “陸璟之,你暑假養傷時那麽脆弱,是故意的對不對?”

    這回輪到陸璟之措手不及了,他不知道是什麽契機讓她突然想起這茬來,一時間也回想不到自己哪裏露了破綻,但他反應快,愣了半秒不到,淡淡的詫異就浮現在了臉上,“我故意什麽了?”

    他聲音一如既往地冷靜,配上恰到好處的表情,一個問心無愧又十分不解的形象瞬間立得巋然不倒。

    “故意騙我同情讓我愧疚,好叫我上鉤啊。”沈梔眉梢一揚,直接說,“不是你?你敢說你不是成心的?”

    她腦子轉不過彎來時是真轉不過來,可一旦聰明起來就讓人難以招架,陸璟之隻要想,就沒有接不上話的時候,能讓他停頓幾秒用來思考,已經是沈梔逼出他的意料之外了。

    不過陸璟之終歸是陸璟之,他沉吟片刻,幹幹脆脆地點了下頭,“是,我是故意的,但這不叫騙,還是叫勾引合適點。”

    沈梔:“”

    她現在發現他不止是欠了,他還能理直氣壯的大言不慚!

    她準備的是他倘若死不承認奮力狡辯她該怎麽擺事實證明反駁他,但他坦誠認了,她反而啞口無言。陸璟之嘴角微微勾起,拿著衣架去陽台了,走到門口經過她身邊時,還側頭在她發頂上親了下,“等我下,回來補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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