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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梔從來沒聽陸璟之仔細說過他的家庭，她至今所了解到的信息，幾乎都是從隻言片語裏拚湊來的。

    她聽他自己說過他父母各自有另外興許不止一個的“家”，聽季一他們說過從來沒人給他開過家長會，連高一開學都是司機來送，聽C2的女生們聊過他背後那個意味著一個家族的龐大陸氏，還知道他爺爺跟她外公交情匪淺

    她從這些有限的消息裏能想出一個輪廓大概，他家境顯赫，從小衣食無憂地長大，不愁物質卻親情淡薄，懂事早熟又過分聰明，長到現在，一路順風順水，有些人一輩子都不能達到的終點，對他來說或許隻能算叫起點。

    沈梔了解的不過隻有這寥寥幾句，寫在紙上至多兩行，她喜歡他這個人，喜歡他人前的驕傲人後的傲嬌，喜歡他性格裏的很多麵，但有關於他的家，小家大家都算，她除此之外，什麽也不知道。

    “他們家麽——”何商陸目視前方，打著方向盤轉過一道彎，語氣神情俱都隨意，“怎麽說呢，嗯跟一般人家不太一樣。”

    他說完，意識到這話說跟沒說一樣，自己先笑了下，何商陸不愛背後議論別人的家長裏短，陸璟之父母的事情他也大約知道，但那些不是該他來說的，陸璟之倘若想叫他這外甥女知道，自己會告訴她，輪不到他這個當舅舅的“外人”，插進人家一對小情人之間多嘴。

    不過沈梔既然問了，有些在他們這圈裏人盡皆知的軼事還是可以講給她聽，何商陸想了想，說：“他們家生意做得大，培養小輩都跟公司管理一樣，施行末尾淘汰製。”

    末尾淘汰製？沈梔懷疑自己沒聽懂。

    何商陸都不用扭頭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因為他當時知道時也是同樣的反應，“很詫異，懷疑自己理解有問題是不是？我當初也那麽以為，但確實就是那個意思。”

    “再往上就不說了，從他爺爺那輩開始，他爺爺有五個兄弟，五個兄弟各自有記進不記進家族的子女若幹，子女也各自有正經在陸家生陸家長跟流落在外的子女若幹，你可以想想看，到他這一輩，到底有多少兄弟姐妹。”

    “子孫多，再不濟也能拔出那麽一兩個能耐的，何況他們家風水好，祖上連續四輩出進士，到現在同輩裏也反而是沒出息不上進的占少數，簡而言之，狼多肉少。”

    “他們家從來都沒有‘不患寡而患不均’這麽一說，豪富的隻是一少部分人，但就算是少的那一部分，想要攬權也要靠搶，有能力夠優秀可以服眾就上，不行就在後麵邊邊沿沿的地方待著，甚至就算是邊邊沿沿的地方，也有排在更後麵的人等著後來居上把人擠下去。”

    “而且陸家也不興子承父業那一套，陸氏的董事長據說最早是璟之他二爺，後來被他爺爺從位置生趕下來的，所以璟之這一係和他二爺家關係最不好，到現在行政總裁也是兩家輪流坐莊，現在是璟之他父親，但能坐多久全靠本事，後麵有的是親的堂的兄弟姐妹虎視眈眈等著隨時給人拉下來。”

    “所以說啊，在他們家什麽東西都靠爭，從小就要開始爭，上學的時候比學校比成績，進公司之後比手腕比能力，隻有爭得位置夠高，才能來換取區別於其他人的優越待遇。”

    沈梔聽得半天沒緩過神，她隻當陸璟之的生活裏隻是缺少父母親緣那一環，但卻沒想到他的家庭簡直能用弱肉強食來形容，過了好久，才慢慢道：“這樣麽。”

    “對，養尊處優太容易讓人懈怠疲懶，一輩輩一代代的疲懶下去，再大的家業也有耗完的一天。”何商陸說，“所以不如能者居上，多大本事，多高位置，多少享受。”

    沈梔覺得車內有些悶，降下車窗，朝外用力籲了口氣

    她光是聽著都覺得要被壓得喘不過氣了，也不知道陸璟之從小到大這麽多年是怎麽過來的，也幸好他真的夠聰明，爭成績才不至於——

    等等！

    沈梔猛然回頭，“比成績？！”

    反向車道有大貨鳴笛駛過，遮掩住了沈梔語氣裏的驚詫，何商陸隻聽見她問了三個字，想到件有意思的事，忽然笑了，“是啊，我先前是不是和你說過，我跟璟之他堂哥陸珝之是同學？他當初到國外第一年時，以為好不容易脫離的陸家的掌控範圍，可以為所欲為紙醉金迷了，玩的要多瘋有多瘋，甚至到了考試周也不影響他浪，結果期末成績可想而知。”

    “你想象一下，陸家的公子，前一天還揮金如土，扭頭就窮得快要脫褲子來找我們借錢了”

    這些話何商陸說出來是懷念，懷念他一晃十年前在國外念書的那段青蔥歲月，聽在沈梔耳朵裏，她一點也笑不出來，照何商陸這麽說，陸璟之為她轉來C班就根本不可能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家裏不介意！

    一直到回到她外公家，沈梔都沒再說話。

    下車時，她拋開這件事屏蔽掉對心情的影響，抱著花揚起笑臉，專心給她外公高高興興地過好這個整壽。

    何戰朝的壽誕來的人大多都是相識好幾十的年的至交老友極其兒女，沈梔今年才被認回來，免不了一翻介紹認人，晚飯開始之前，她一直在跟在何戰朝身後乖巧含笑地到處喊人，爺奶叔伯嬸娘阿姨喊了個遍，喊的口幹舌燥，晚飯之後，又被她大舅那一對萌得要化了的雙胞胎兒子軟軟地喊姐姐姐姐，滿院子跑著陪玩

    等到陪著兩個小朋友玩累了，她大舅媽抱著孩子去睡了，她又被何菘藍帶著一起陪笑送客，送走客又幫著蘇姨婆收拾好客廳廚房洗淨碗盤杯具，沈梔已經累得臉僵腿酸，彎不下去腰了。

    何菘藍也累得夠嗆，連客廳那點距離都不想往回爬了，跟沈梔一人一個小馬紮，就地就在廚房裏歇著坐下了。

    雖然人累得要死，但礙不著何菘藍嘴還能動，斜眼瞄著沈梔打趣，“我剛看你韓姨很喜歡你啊，拉著你問長問短的，我跟你說啊，小梔梔，她小兒子今年跟你一邊大，長得特別帥，回頭你萬一哪天跟璟之散了，可以考慮考慮那小哥哥，不止她啊，今天來的你外公好幾朋友家裏的孫輩都是有才有貌的男孩子，你以後是不用愁了，桃花遍地等著你撿！”

    沈梔本來就累的不行，何商陸下午和她說的陸家的事，又讓何菘藍一句話挑起來了，她看著手機上陸璟之剛發來問她結束沒有的短信，苦笑了聲，“你就不能盼我點好麽？”

    “我就那麽一說麽。”何菘藍不以為然，“再說好不好都是你自己走出來的，跟我盼不盼，沒多大的關係。”

    這倒是真的，沈梔手指在屏幕上左右遊弋，回了陸璟之短信，她頭向後倚靠在門上，望著廚房的頂燈發呆。

    她和陸璟之好不好呢？現在看來的確是好的，可是以後呢？何商陸告訴她的事情，讓她第一次對以後開始不肯定了。因為她在拖累他，而他並沒有告訴她，但倘若不是拖累，他不是為了她放棄了一些什麽，他又怎麽會對她隱瞞隻字未提呢？

    她總覺得即便哪一天陸璟之為了更好的以後要暫時跟她分開，不在她身邊了她也能自己過得很好，好好地等他回來，但現在看來，根本就不是這樣的。她口口聲聲地說要靠自己，可實際上，她還是在依附著他，依附他來給她想辦法，依附他來保護她，依附他放棄自己原本該走的路來替她做一切。

    不應該這樣，這不是她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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