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完沒完啦，吃飯的時候一個個的哪那麽多話，”王氏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她是個見不得媳婦們閑扯的人，此時看著沈氏和宋氏一唱一和，心裏自然不耐煩。

    她看了一眼側屋，表情陰沉沉的，“愛吃不吃，真當自個兒是千金小姐了，這情緒是要鬧給誰看的？咱良心過得去，又沒虐待她，給她吃給她喝了，也沒讓幹活，跟咱家自個兒的待遇一樣，又沒有苛待她，是她自個兒不吃，真餓出什麽事兒來，也怪不得咱們。”

    “媽說的對，”沈氏連忙跟著拍馬屁，“我看這些鎮上的人，都是自個兒把自己瞧得太精貴了，再說了，這一頓不吃沒啥，兩頓三頓她還是不吃，自然就餓的慌啦，那時候吃稻草都會香。”

    “胡說八道，”王氏看了她一眼，“兩頓三頓不吃，人就該廢了。”

    宋氏的臉色也依舊不見輕鬆，“媽，不然我把那點掛麵給她煮了端過去，今兒她坐了一天的車，想來也是有些累了，我聽蘭兒說，早上出門就沒吃啥東西，這都快一整天了，晚上要再不吃點兒，人就該出毛病了，這到時候又得送衛生院折騰啥的，說不定還得花一大筆冤枉錢呢。”

    這話倒是說到王氏心坎兒上了，莊稼人最怕進醫院，一進去那錢就跟流水一樣止不住了，比起醫院，原本奢侈的麵條也不算啥了。

    想到這裏，王氏隻看了她一眼，不陰不陽道：“就你心思多，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厲害！”

    宋氏自然知道這是王氏默許的特殊表達，立刻下了炕，樂滋滋的就朝灶房去了。

    沈氏暗地裏翻了個白眼兒，就她這大嫂子嘴巧知道討好賣乖，也不知道做給誰看。

    音兒看了她一眼，笑道：“二伯媽，你這般伸著脖子，還不如直接就跟著大伯媽去呢，那點麵估計也有一碗兒，說不定你去了還能挑上個幾根呢。”

    沈氏聽見她這樣說，不僅不覺得羞恥，眼珠轉轉，倒真是起了心思，連聲道：“大嫂子，等著我，這就來。”

    “癆饞的敗家婆娘，咋沒吃死你！”王氏罵了一句，但那沈氏一直油鹽不進的，穿上鞋子就笑嘻嘻的下了炕，直接朝著灶房去了。

    王氏神色鬱鬱，也就歎了一口氣。

    “你說這原本是好好的日子過的，老陳家是遭了什麽災，莫名其妙就多出些白要飯的，明兒我得去菩薩廟裏拜拜，把這黴氣去去。”

    陳方立在旁邊聽了，眉頭就皺了起來，他自認為即將進廠，身份檔次都跟鄉下人大不一樣，隻皺著眉頭道：“媽，你可別說這樣的話了，現如今外頭鎮上到處都說著無產階級世界上不信什麽鬼和神，你就別把你那菩薩廟當一回事兒。免得叫人聽見，還以為我多封建呢，到時候在廠子裏影響不好。”

    王氏一直疼自己這個大兒子，但此時聽到菩薩被褻瀆，臉上還是微微有了怒色，“老大，別的你說說我也就沒啥，這菩薩可是祖宗傳下來的玩意兒，咋就還有錯了呢？菩薩咋了？你現在吃的喝的不都是菩薩給的，菩薩不給地裏好收成，咱這村子裏的人都得活活餓死，端上碗吃飯，你放下碗就不記恩了？我告訴你，從古至今，這菩薩就沒斷過供，就算是那當官的來了，也得給菩薩磕個頭，不然這日子過得不安生！”

    陳方立不想跟他媽起爭執，含糊了幾聲，王氏顧忌著大兒子的麵子，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一放下碗，陳音兒就想去蘆葦蕩那裏割茭白，前些日子緊趕慢趕，自己這裏還缺著五十斤左右，想來今晚忙活一晚上，也就齊全了。

    “音兒，你想哪兒去？”王氏虎著臉，在炕上瞧見她正打算出門，就張嘴叫住了她。

    不知道為啥，她最近瞧老四家的這幾個丫頭很是不痛快，總感覺她們憋著一股勁兒。

    陳音兒腳步一頓，轉頭笑道：“奶，我剛去看了，豬圈裏的豬快沒豬草吃了，我去打點回來。”

    王氏的神色一點都沒緩解，一如既往的陰沉著臉，“白天咋不去，就知道在地裏瞎跑跑，一吃完晚飯就有事兒了，每次收拾碗筷我都瞧不見你，就知道想著法子去偷懶。”

    陳音兒知道她奶是找的借口要拿捏自己，方才在陳方立那兒受了委屈，此時迫不及待要在自己身上發泄，她可不是個默不作聲的受氣包，隻笑了笑，“奶，這不，我姐她們都在這收拾，豬圈裏的豬真沒吃的了，總不能讓它們餓著吧？我知道家裏今年的錢就指望著這兩頭豬，總得把他們喂肥點兒，再說了，我晚飯吃的多，出去消消食兒，也省得到時候肚子疼不合算。”

    陳音兒嘴皮子利索，王氏聽到這裏，半句能反駁的話都沒有，心中堵了一口悶氣，隻罵了一句，“活做的少，吃的倒是多，你就是懶人拉驢，咋那麽多屁事兒了？”

    陳音兒莫名其妙遭了一頓罵，臉色就不大好看，但到底沒說什麽，背著筐子就埋頭走了。

    蘆葦蕩裏沒人，連續三天的高強度勞作使得陳音兒的手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口子，這事兒說來也是個體力活，鐮刀揮舞幾下，胳膊的酸痛感又襲來，但她想想以後，這茭白賣了就有了現錢，到時候自己就能做點兒別的買賣，老陳家早晚是要分家的，自己得早做打算。

    幸好自個兒的家裏幾個人還算勤快，就算是陳方忠，也算不上是什麽好逸惡勞之人，不過就是愚孝了點兒，這樣想一想，又覺得日子還是有點兒盼頭的。

    今兒要的茭白的量少，陳音兒也就沒叫陳娟兒跟著來，省的王氏看見了，還要說個沒完。月亮剛上柳梢頭的時候，籃子裏已經滿滿登登裝滿了茭白，陳音兒背上簍子，大步朝家裏走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