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漲紅了臉，雙手不斷的絞著衣角，隻埋著頭不說話。

    王氏把話說了個幹淨，把昨天沒發泄出來的火氣發完了，心裏頓時就舒坦了，轉身回到炕裏，從櫃子裏拿出三張大團結給了許氏，沉著臉道：“我可沒錢給你大手大腳，家裏還為你大哥的事兒背著債呢，手頭上也就一共這些錢了，你掂量著辦。”

    許氏應了一聲，轉頭想走。

    王氏急急忙又叫住她，“對了，你這回去鎮上，再給我扯匹布回來，你妹子一年四季都是那幾件衣裳，我心裏疼得慌，尋思著給她做件體麵的……”

    許氏的臉色有些為難，要知道，這三張大團結，既要買化肥，又要抓膏藥，算下來根本就是所剩無幾，再說了，現在買布都是要靠布票，除非去找私人作坊，但不管怎麽算，這點子剩下的錢哪可能再能扯回一匹布來，但許氏一向不懂得拒絕，隻硬著頭皮應聲道：“我曉得了，媽，扯啥花樣的？”

    “錢在你手裏，就看你這個做嫂子的，對你妹子上不上心了。”王氏看她一眼，話裏有話。

    陳音兒在牆角處聽得目瞪口呆，自己還是第一次見著這麽光明正大朝人伸手的，王氏一向精明，自然曉得這點子剩下的錢沒法扯回一匹布，那她這樣說，要不就是故意想為難許氏，再要不，就是想試探許氏手裏有沒有錢。

    “那就扯匹平棉布回來，咋樣？”許氏老老實實道。

    “平棉布？”王氏瞪起了眼，神色很是氣憤，“你這個做嫂子的還有沒有良心？這年頭哪有姑娘們穿那玩意兒的，你瞧著你妹子穿的破破爛爛，心裏痛快是吧？你就是想著讓她出去惹人笑話是吧？”

    許氏臉上滿是局促，語氣很是滿是為難，“媽，我沒那意思啊，實在是因為這錢買了化肥，又買了膏藥，估計剩不下多少，我這才想著……”

    王氏冷冰冰一笑，連帶眼角的皺紋都帶著鄙夷的意味：“平棉布就算了，我瞧著冬梅上回來的那次，穿的那身倒是蠻好看的，你就照著那個樣式給梅花買，我也就沒別的話頭了。”

    陳音兒聽得心驚，要知道，李冬梅那天來的時候穿的可是的確良花布，眼前這個行情，能買到一匹的確良無異於難比登天，且不說布料作坊沒有這稀罕物，就算有，許氏也絕對買不起。

    果然，許氏聽得這裏，臉色已經徹底嚇黑了。

    “媽，那東西我連見都沒咋見過，我咋買啊……”

    王氏瞪著眼看她，“左右你自己想法子，難不成還要我教？”

    “媽……”許氏還想再說什麽。

    王氏已經徹底拉下了臉，“我看到你這倒黴模樣我就心裏不舒服，這麽大一個人了，一點用都沒有，這點子事兒都辦不好，要是東西買不回來，你人也就別回來了！”

    話都說成這樣，許氏隻得出了門。

    陳音兒和陳娟兒一起出來，一家人就背著筐子朝外走。

    王氏正好從上房出來，看見了，立刻大聲招呼，“老四媳婦，買個化肥去你一個人不就行了？你帶著兩孩子去幹啥？難怪跟我說啥錢不夠用，你這樣擺闊，萬貫家財都不夠你敗的！”

    許氏剛想說些什麽，陳音兒笑嘻嘻道：“奶，我跟我妹想去山後頭掘野生芋頭呢。”

    王氏自然是不相信的，不僅如此，她的臉拉得天長，“老四媳婦我告訴你，今兒你要是沒把布買回來，有你好看的！你們一家子都去鎮上逛，你打量著我不曉得你的心思，就是想大手大腳的花錢，咱家啥家底你不曉得？一點都不曉得省著點，我們這些老的小的在家裏，你一個做媳婦的倒是在外頭開始享福起來了，你做事得憑著點良心，不然老天爺都饒不了你！”

    許氏漲紅了臉，“媽，我啥時候亂花過錢，我就是想為家裏做點活計，這才說去買化肥的，要是您實在不放心，那我就不去了。”

    “你還跟我甩起臉子來了！”王氏叉著腰，大聲道。“我還不知道你那個性子，當麵一套背麵一套的，心眼子別提有多少了，我不管，反正今天你要是事情辦得讓我不滿意，你等著瞧，天黑之前就得回來做晚飯，沒工夫讓你在外頭使勁耍……”

    許氏再軟和的性子，此時也起了一些脾氣，隻拉著陳音兒她們，低著頭往屋外走，直到他們出了門，還能聽得王氏在後台喋喋不休的訓話聲。

    一家人也沒再耽誤，直奔鎮上。

    等到把那幾筐子茭白背到機械廠門口，那個老師傅早就在等著了，忙讓幫廚接過去，一邊讓她們母子幾個往後廚那裏歇歇，“早就等著你們了，先歇歇，等下就過稱。”隨後又叫了人去端幾杯茶過來。

    許氏第一次見到廠子裏這派頭，局促的連坐都坐不安穩了，忙道：“不勞煩您的，我們鄉下人沒那麽嬌貴，就是走的有點遠了，自己坐下喘口氣就好。”

    那林師傅笑道：“沒事兒，您別往心裏去，我也是從芍藥村隔壁的村莊出來的，音兒給我也送了幾次貨了，小姑娘心實誠，做事也妥當，我自個兒也有這麽一個閨女，挺喜歡她的。”

    有幫廚的小夥計送了茶缸過來，許氏忙不迭的接了，瞅見裏麵還有茶葉，頓時更是受寵若驚，“這咋還能用這麽金貴的東西招待我們呢，這也太過意不去了。”

    那林師傅擺擺手，笑道：“沒事兒。廠子裏這些東西多的是，都是待客的，你們走那麽遠的路，還為了廠子裏送茭白來，也是客人。”

    “林師傅，這回有我媽和我姐幫著手，我們比之前送的斤數多了些，之前是兩百斤，這回割了三百斤，”陳音兒就道，“要是您這邊不太方便收這麽多，價格我們還能再商量著點兒。”

    “沒事兒，”那林師傅擺擺手，“我正想跟你說這事兒，這茭白現在在廠子裏很受歡迎，你上次送來的那些，原本我估計可以吃個兩天，結果晚上不少人來後廚房買，就當個新奇玩意兒，你兩斤他四斤的，一會兒功夫也就賣空了，我還想著跟你打個招呼，讓你往後多送點過來呢。”

    這茭白大受歡迎，陳音兒心裏十分高興，“這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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