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藥村一向窮，現下隻有大隊部裏通了電，村民們晚上都不怎麽出門，基本上天黑後就歇了，更別提啥路燈了，出門都很少用電筒照路的，一般都是就著月光走路。

    正好今晚的月光挺大的，照的整個蘆葦蕩一片皎白。

    陳音兒她們一到地方，絲毫不耽誤，立刻動起手來。

    割茭白，瀝幹水，再剝殼……

    她們都是做熟了這些事的，一整套流程下來隻要花幾分鍾，一時間隻能聽到蘆葦蕩裏的沙沙聲。

    四個竹簍很快就裝滿了，一家人就背上往屋子裏走，陳音兒看著旁邊滿頭大汗的陳娟兒，問道：“娟子，累不累？”

    陳娟兒搖了搖頭，一本正經道：“姐，出點汗沒事兒，我一想到奶再也不能欺負我們了，身上就有著使不完的勁兒。”

    “乖。”陳音兒摸了摸對方的羊角辮子，也笑了。

    一夜平靜。

    第二天一大早，不遠處的雞鳴剛響，陳音兒就麻利起了身。

    她可沒忘記，村長之所以同意她們母女幾個住在這屋子裏，就是想讓幫著村裏看會兒橘樹林。

    這橘樹要長得好，肥料也很重要，現下糞土是沒有，陳音兒索性就在樹下把枯蘆葦擺成一堆，點燃了好漚肥。

    剛把活兒做完，就聽見院子裏有人喊話。

    “陳家丫頭在屋裏嗎？”

    這聲音聽著倒是挺熟悉的。

    許桂香擦了擦手，從灶房走出來，“誰在外麵？”

    “是我。”二妹她媽笑著從院子外頭走進來，背著一簍子化肥，“這不，我從外頭聽說你家這幾天鬧的那事兒，想著你們既然已經分出來了，也是不用看那老太婆的臉色，那這化肥的買賣就可以自己做了，就緊趕著把剩下的化肥一起送了來。”

    陳音兒愣了一下，她沒想到對方會突然過來跟自己說這個事兒，“嬸子，咋啦？咱們之前不是說的好好的嗎？為啥好端端的賣著，咋突然不做了？”

    “沒啥沒啥。”二妹她媽擺了擺手，“我是覺得我地裏活計忙，有時候這買賣看的不周全，男人也不在家，統共家裏就兩個女娃娃，人來人往的也不太方便，再加上都不識字，稱斤論兩的總覺得吃力。原本是想幫你忙，這會子你們自己能賣了，自然還是自己賣比較劃算啊，不管怎麽說，也不用再多我那一份錢出來。”最後一句話說完，她的臉色已經略略漲紅。

    陳音兒覺得前麵那幾句話咋聽來都像是在扯謊，畢竟買化肥的都是村裏的幾個熟麵孔，怎麽會為難成這樣呢？等到聽到最後一句話，她這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給自己省錢，這賣化肥賺的錢，之前說好了是兩家人分，這下二妹她媽聽到了風聲，覺得她們母女生活窘迫，自然就是不肯再收這份錢。

    想到這裏，她笑了笑，“行，嬸子既然這樣說，那我就拿回來自己賣。”

    那婦人這才隱隱鬆了一口氣，末了又道：“分家了也好，那老太婆也太不是個玩意兒了，”

    又寒暄了幾句，陳音兒就送了她出來，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道：“嬸子，你還記得，二妹那晚上掉水塘裏的事兒不？”

    “自然記得，哪能不記得。”二妹她媽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提起這件事，一拍巴掌，表情還有些驚慌失措，“不瞞你說啊丫頭，過去這麽久了，我現在半夜想起來這事兒，都會嚇醒，當時要不是你在，我真的不敢想後果會咋樣，我這娃娃命苦，好端端的攤上這種事！是我這個做媽的沒照顧好她啊。”

    說起自己的孩子，一向再剛硬的女人也要落下淚來。

    陳音兒歎一口氣，“嬸子你也別太往心裏去了，我說起這事兒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最近發生一件事兒，讓我心裏有些起疑心……”

    “啥事兒？”

    “我之前本來撞見那兩個人把二妹扔進塘裏，大黑天的，隻聽見聲音沒見著長相，這也是一直沒找到人，但是前幾天我那個家裏不是遭了賊麽？也是誤打誤撞，我那天晚上聽著那李大福的聲音，竟像是有點像那個晚上水塘邊上的聲音呢。”

    “你的意思是？”二妹她媽迅速反應過來，頓時白了臉色，“是那李大福動的手腳？”

    陳音兒搖了搖頭，“隻是聲音相似呢，具體真的是不是他我也不能確定，正巧這幾天村長把他送去公安局了，不然你就跟去看看吧。”

    “行，”那婦人聽到這話，哪裏還坐得住，忙急了臉色，匆匆離開了。

    “音兒，”許桂香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後頭，臉色有些發白。

    陳音兒回頭，“媽，你啥時候來的？”

    “你剛才跟她說的話，是真的嗎？”許氏的聲音有些發顫，“那幫人真那麽壞？連一個小孩子都不願意放過嗎？”

    陳音兒搖了搖頭，“媽，這事兒我也不能確定，具體咋情況還要等警察的調查結果出來才行呢，不過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咱們等著就是了。”

    “媽，這兒咋一籃子雞蛋？”陳娟兒的聲音從那堆化肥後麵響起。

    陳音兒走過去，正見著那背簍上擱著一籃子紅皮雞蛋。

    許桂香愣了一下，半響，道：“這二妹媽，也是有心了啊。”

    一家子正說著話呢，就聽見村裏廣播處的那個大喇叭突然響了。

    “喂喂喂……喂喂喂……”

    一陣噓噓索索的嘈雜音過後，村長粗啞的聲線從裏麵傳了出來，“全體村民注意，全體村民注意，現在播發一個通知，各家各戶都派一個代表出來，迅速集合，集體在隊部曬穀場開大會。”

    陳音兒聽得皺眉，“這大清早的，啥事兒啊？還讓集合呢。”

    “去了不就曉得了。”許桂香急急忙收拾，“咱們一起去看看。”

    除了每年收穀子曬穀子的時候，芍藥村的打穀場從來沒有這麽熱鬧過。

    到處都是人，大家站在一起議論紛紛，都對大早上的通知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陳音兒遠遠的看著陳老爺子，卻愣是站在原地沒過去打招呼，她好不容易跟那個家劃清了關係，才不會巴巴再貼上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