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看你在裏麵，臉色不太好。”蘇瑾偏頭看他，“你也看到她了吧？”

    顧司承的臉一半是光明，一般是晦暗，臉部輪廓有些模糊，雙眸望著前方，一片冷寂。

    “如今她在帝都，看到了，不是很正常嗎？”

    “我沒想到她會過來。”蘇瑾歎了口氣，“請柬是送到秦家的。”

    顧司承輕嗬一聲，冰冷地吐出三個字，“無所謂。”

    “你……”蘇瑾的話，開了個頭就沒再說下去。

    “你回去吧，我自己待一會。”

    畢竟蘇瑾是這個酒會的主人，不好離開太久，而蘇瑾也知道，現在他應該給顧司承空間。

    蘇瑾走後，顧司承維持著剛才的姿勢，望著前方，眸中卻什麽也沒留下。

    大概也就過了幾分鍾，他輕輕吐出一口濁氣，轉過身正準備回去，不遠處一道身影驀然撞入視線，顧司承的眸色驟然變冷。

    寧雪微定定地看著他，向來高冷的臉上，帶著幾分讓人看不懂的情緒。

    兩人隔著幾米的距離，露台上的燈光，也足以讓他們看清彼此的臉。

    寧雪微深呼吸一口氣，強撐著勇氣向前走了幾步。

    “司承……”

    這個名字一說出口，伴隨而來的，是那些或甜蜜或痛苦的記憶，寧雪微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顧司承無動於衷地看著她，目光毫無溫度，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

    他沒有說話，寧雪微卻不願意放過這個機會。

    “好久不見。”她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眸中隱隱含著淚光，似輕歎了一聲，隻聽她道：“你都長這麽高了。”

    當年她離開顧家，顧司承也不過是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而現在，她也隻能用仰視，才能看清他的臉了。

    他長高了，也很像他的父親。

    隻是看著她的目光，與當初站在顧宅前，看著她離開時如出一轍。

    冰冷，陌生，決絕。

    “秦太太？”薄唇輕啟，他輕聲咀嚼著這個名字，說出來的話，盡是譏諷，“我們很熟嗎？”

    寧雪微呼吸一窒。

    哪怕早知他不會這麽輕易原諒她，但是從他口中聽到“秦太太”三個字，她那些被藏得很好的傷痛再次被翻開，傷口已經腐爛，發著惡臭，那些被她刻意遺忘的過往，其實從來沒有消失過。

    “我們……就必須要這樣嗎？”精致的妝容也掩蓋不住她蒼白的臉色，偏瘦的身軀在冷風中微微一晃，此時的寧雪微，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歲一樣。

    顧司承薄唇微翹，語氣多了幾分漫不經心。

    “那麽，你希望我怎麽稱呼你？媽？”

    最後一個字，帶著幾分荒誕的笑意，像是在盡情地嘲諷著寧雪微一樣。

    寧雪微捂著自己的心口。

    當年的顧家兵荒馬亂，到底發生過什麽事，寧雪微發現自己的記憶也漸漸模糊，但是不管怎麽說，顧司承始終是她的孩子，哪怕他曾經做下那些事，哪怕她曾經將他當成怪物，哪怕她曾經拋棄了他。

    寧雪微發現，自己還是做不到對他不聞不問。

    尤其是今日，他如此近距離地站在自己麵前，寧雪微更是控製不住自己，想來見見他，跟他說說話，問問他，這些年過得怎麽樣。

    “司承。”寧雪微的聲音中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眸中盈著淚光，“我知道，從前的事，給你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但是這不是我的本意，你是我兒子，我最不願意傷害的人就是你……”

    顧司承臉上浮現了一抹不耐。

    “所以，秦太太到底想說什麽？”

    寧雪微怔愣地看著他，心裏忽然空了一大塊。

    她看著他的臉，褪去了兒童的稚氣，越來越像他的父親，她甚至在他臉上找不到一絲與她相似的痕跡。

    是不是因為恨她，所以連模樣，都不肯與她相像？

    “我……我隻是想說，以後你要是有什麽困難，你都可以來找我……”

    話未說完，便聽見男人輕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一樣。

    寧雪微頓時有些無地自容。

    “我聽說秦太太當年離開顧家之後就出了國，想必也是在國外與您先生認識的吧，隻可惜沒能參加您的婚禮，一定非常有趣。”

    寧雪微身軀微晃，苦笑道：“司承，你非得這麽跟媽媽說話嗎？”

    “媽媽？”顧司承似有些訝異，隨即恍然大悟道：“秦太太要是不提醒我，我都不知道，原來我還有一個媽媽。”

    寧雪微愧疚萬分，“司承，對不起，當年我別無選擇……”

    “嗯。”顧司承讚同地點點頭，“要是我，生了這麽殘暴的一個兒子，我也得走……”

    “不，不是這樣的。”寧雪微搖頭否認，眼眶已經盛不住眼淚，“不是因為你，這些事跟你都沒有關係。”

    “可全都是我承擔了，不是嗎？”

    顧司承眸中不帶一絲溫度，甚至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恨意，便是這樣，才最是讓人心寒。

    寧雪微的眼淚唰唰地往下掉。

    她這輩子做過很多錯事，但是最讓她後悔的，是當初離開的時候，沒有帶顧司承離開。

    她跟顧家人，已經說不清楚到底誰對誰錯，但是從始至終，無辜的都隻有顧司承一個。

    可是卻因為他們，在他小小年紀，就要承受那些不應該由他承受的壓力，但是當年她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她哭得悲戚，顧司承卻始終無動於衷。

    “秦太太，若是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

    他的心，已經被二十年的時間磨得冷硬，寧雪微的眼淚，在他眼裏，也不過是幾滴虛假的水吧了。

    “司承。”寧雪微沙啞著聲音問道：“你恨我嗎？”

    顧司承嘴角一扯，吐出了一個字，“不。”

    寧雪微詫異地看著他，眸中醞釀著星星點點的光芒。

    隻聽他緩緩道：“你知道嗎？當初我站在顧宅門前看著你離開，我身上，帶著一把槍……”

    寧雪微微怔，想到了什麽，臉色頓時煞白。

    顧司承很滿意她的反應，語氣幽幽道：“差一點，你就死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