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年紀大了，小亦歡要快快長大才好。”

    一個蒼老的隻剩下餘威的鐵骨將軍，一個年幼的還不知道什麽是虐待的蓬頭稚子。都心照不宣的慢慢沿著街道的大樹下走著。

    走到前麵的小長椅上兩人休息，對麵是一個超市，小亦歡乖巧的拿出紙巾給爺爺擦汗，可是眼神不住的朝著超市門口的冰櫃瞧。

    “小亦歡想吃雪糕啦？”

    亦歡紅著臉抿著嘴，搖搖頭，不說話。前幾天放學的時候，幾個小夥伴都買了雪糕，可是她沒有錢，又怕被小夥伴看出來，隻好嘴硬說不想吃。

    爺爺哈哈大笑起來。

    小亦歡喜歡聽爺爺笑也喜歡看，因為爺爺笑起來的時候她就趴在他懷裏，聽他胸腔裏的震顫，那樣的清晰有力。

    可是笑著笑著，爺爺突然捂了一下心口。

    “爺爺，怎麽了？”小亦歡兩隻小手捏著爺爺的大掌。

    “沒事，爺爺歇會，你自己過去買好不好？走那邊的斑馬線，綠燈才可以過去，知道嗎？”爺爺慈愛的笑著，然後從他的汗衫兜裏拿出一個黑色的錢包。

    錢包的邊角已經破了，但是整潔的連斷掉的線頭都是幹幹淨淨的。

    “好，我可以買兩個嗎？”

    “你一個小人兒能吃的完兩個？”爺爺摸摸她頭頂的短發。

    她是司徒家最不受待見的孩子，連父親養的那隻鸚鵡也不如，所以連長發也沒有資格留，因為沒有傭人願意照顧她幫她梳頭。

    小亦歡搖頭：“不是的，要給爺爺買一個。”

    “好，我的乖孫女，去吧，記得看綠燈啊。”

    “恩恩。”亦歡歡快的捏著爺爺的錢包，往前走了幾步，等綠燈的時候又回頭看看爺爺，看到爺爺對她笑，她才放心的過馬路。

    那一天，天氣悶熱的十分嚴重，亦歡抬頭看看天，天上還飄著大朵大朵的雲，正在偷偷的移動。

    亦歡笑著。今天有雪糕吃了。

    突然頭頂上出現了一把傘。

    “你這個小娃娃，也不怕被曬著。”是一個阿姨。

    正值放學，買雪糕也排起了長隊，但是大多都是家長，而放學的孩子都背著書包在不遠處的大樹下坐著等自己的爸爸媽媽買雪糕。

    小亦歡個子太矮，排在大人的隊伍中，一回頭看不到爺爺了。

    不過她知道，爺爺一定坐在椅子上，一邊擦汗，一邊等她。

    好不容易排到她了，小亦歡買了兩隻最便宜的雪糕，一隻手舉著一個。

    回到馬路邊上，又等了一個綠燈。

    可是爺爺靠在長椅上，似乎是睡著了。

    小亦歡想，一定要拿著雪糕去冰一下爺爺的臉，爺爺一定會笑著打她的屁股。

    蹦蹦跳跳的過了馬路。

    可是爺爺做的長椅上，已經圍了好些人。

    還有些在給爺爺按胸口。

    這是怎麽了？

    那個夏天……爺爺就在那個掉了油漆，又重新刷，但是還沒幹又被小貓爬過的，留著好幾個貓爪印子的長椅上……睡著了，再也沒有醒過來。

    小亦歡忘記了哭，隻呆呆的立在爺爺麵前。

    “爺爺，我買了雪糕了，大的給你。爺爺。”

    那一天像是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等到她臉上重重的挨了一巴掌，耳朵嗡嗡響的停不下來，她才知道，爺爺死了。

    是心髒病犯了，而爺爺急救藥……就在她捏著的錢包裏。

    後來警車來了，市裏的最高領導來了，醫院的救護車來了，記者來了，來了很多人。

    可是他們都好陌生。

    小亦歡就那樣坐在地上，一隻手捏著一個雪糕，雪糕都化掉了。

    亦歡的指尖涼涼的，鬆軟冰涼的半固態砸在她的拇指和食指捏出的半圓形上，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冰封掉。

    那時候……她在想，為什麽不來一輛車，將她撞死呢。

    她買的雪糕，爺爺還沒有吃到，大的是給爺爺的，小的，是給自己的。

    大的是2元五毛錢，小的是1元五毛錢。

    ……

    亦歡走在街道上，將自己的思緒拉回來。

    皇城的夜風總是很涼，可是微風擦過，亦歡臉上更涼了。

    伸手一摸，早已是淚流滿麵。

    她其實很想就這麽蹲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膝蓋痛哭一場，可是每年的這個時候，她都是這麽過的。

    這樣的動作，已經不能安慰她了，更加不能讓她不內疚。

    亦歡走到前麵的一個十字路口，路口上來來往往的不少行人，但是她低著頭，頭發散下來，蓋住半張臉，沒有人知道她在哭。

    她站在垃圾桶前，將手裏的最後一張紙巾扔進去。

    腳步一動不開了。

    可是淚水卻是止不住。

    過一會，她會抬起袖子在臉上擦擦，隨後又是立在那裏一動不動。

    再過一會，再擦一下。

    這一條街都很安靜，安靜得……讓亦歡能聽到那一年悶熱天氣下，孩子放學的嘈雜，還有路邊賣小吃的小販的吆喝。

    “爺爺，那邊有賣糯米丸子的，你想吃嗎？”

    “哈哈哈哈，你個鬼靈精，自己想吃就明說。”

    “那我可以吃嗎？要不要再給姐姐買一碗？”

    “傻丫頭，你姐姐每天變著花樣的吃著世界上最昂貴的食物，怎麽會想吃兩塊錢一碗的糯米丸子，你照顧好你自己就好了，知道嗎？”

    亦歡站在垃圾桶邊上，抬手的頻率加快了。

    為什麽這麽多年過去了，這些記憶卻是清晰的仿佛發生在昨天。

    而在亦歡頭頂的露台上，一個男人左手夾著煙，若有所思的盯著樓下連哭都這麽克製的丫頭。

    才20歲的年紀，哪裏來的這般克製，20歲不該是哇哇大叫或者摔東西發泄的人生階段嗎？

    這一條街安靜並不是因為晚上沒有人，而是人很少來這邊，因為這裏是皇城消費最高的地方。

    亦歡站的離路燈不近，但是露台上的祁鈺仍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一輛車開過，在車燈的照耀下，祁鈺猛地皺眉。

    因為他看到了她背上的血跡，一個手掌那麽大團。

    被人打了？祁鈺將煙掐滅在露台的水晶煙灰缸裏。

    幾分鍾之後，亦歡被人拉過手腕，塞到懷裏。

    起初驚異的反抗，可是聞到來人身上的味道，還是熟悉的抱人的方式，亦歡停止了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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