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依然孤傲地立在峰頂，背靠一輪滿月。

    遠處，傳來一聲狼嘯。

    柳千重倒下了，倒在墨君的一劍之下。

    他手中的初心，也落在了地上。

    劍有靈，初心失去了主人，發出了一聲悲鳴，隨後劍身光芒散去，落在了地上。

    天心宗的山塌了。

    他們再也握不住手中的武器，雙腿一軟，跪倒在了地上，任憑金剛夜叉明王他們如何激勵、咒罵，也生不出一絲反抗之心。

    他們多希望這是一場夢，是幻境，是一本失意文人寫出來的胡謅的小說。

    可是，一切卻又那麽地真實，真實地擺在眼前。

    都結束了。

    司空望冷眼注視著這一切，隨後他揚起了手，口中吐出四個冷酷的字。

    “全部拿下。”

    長江後浪推前浪。

    柳芊芊難以置信地望著這一切。

    柳千重死了，最疼愛她的親人死了，那個像他父親一樣的長輩死了。

    死在狐兒……不對，是墨君的劍下。

    她曾想過最壞的結果，但絕不是這樣。

    而導致這個結果的根源在於她，是因為她的天真、愚蠢，才讓天心宗走到了這萬劫不複的一步。

    此時此刻，那個一直困擾著她的夢終於清晰了，原來……

    “原來我夢中的執劍人是你！墨君！”

    柳芊芊曾經以為，傷心的人是會流淚的。但此刻她才發現，人在真正傷心的時候，竟然流不出一滴眼淚。她本以為譚狐會是她的歸途，卻不曾想到墨君才是他的絕路。

    她的心中隻剩下了恨意。

    她恨他的欺騙，恨他的背叛，恨他的玩弄，以及……現在這目空一切的漠然。

    如今，這把劍終於指向了她。

    “李然，把她拿下。”墨君長舒一口氣，疲倦地坐了下來，隨後輕描淡寫地說道。

    這一劍，已經讓他再也使不出一點力氣了，就連站著都很累。

    她瞪著眼睛看著李然，李然同樣也在看著她。

    隻是他的眼神跟墨君一樣，都是那麽冷漠。

    長劍出鞘，李然威脅道：“大小姐，是讓我動手，還是你自己老實點。”

    “大小姐！”還不待柳芊芊反應，隻見老黑渾身帶傷，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大小姐，明王大人說趁著他們還有力氣，叫俺帶著你快跑，不然就來不及了。”

    說罷，不管柳芊芊拚命掙紮，便欲將她背起來。

    李然輕歎一聲，身形一動，攔在了他們身前。

    “李然！你小子忘恩負義，二爺就不該收留你這個白眼狼！”老黑暴跳如雷，破口大罵。

    忽然，眼前亮起一陣刺眼的銀光，初心劍發出一聲輕鳴，懸在了李然身旁。接著，它環繞著李然飛舞，旋轉，像一個找到父母的孩子一般歡快。

    老黑見狀一愣，罵道：“初心，連你也要背叛天心宗？”說罷便伸手去搶。

    而初心靈巧地一躲，嫌棄地拍開老黑的手掌。

    李然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初心，顫抖著雙手，緩緩地握住了這柄劍。

    在觸碰的那一瞬間，光芒大作，將周圍照的一片亮白，刺的人不禁閉上了眼睛。

    柳芊芊在那一刹那，仿佛看到了李然的靈魂，那是一片黑色的虛影。但在虛影身上，柳芊芊卻清晰地看見他的眼中流下了兩行血淚。

    初心，認主了。

    柳芊芊一愣，急忙扭頭看向墨君。

    隻是，他的內心依然這麽平靜，沒有波動。

    “大小姐，快走！”老黑趁機抱起柳芊芊。

    “攔住她們！”墨君顯得有些焦急，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

    隻是李然僵立在原地，沒有動。

    “墨君！”柳芊芊掙脫出來，昂然麵對著他，怒目而視。

    她一雙杏眼顯得有些紅腫，眼角仿佛印著淚痕，緊咬著的嘴唇，滲出絲絲血跡。

    隻見她右手掏出隨身攜帶的短刃，左手拔出玉釵，長長的秀發隨之飄落，在風中飛舞。接著她將青絲一卷，纏在刀刃上，用力一拉，那青絲便應聲而斷，整齊地垂在耳邊。

    墨君見狀一愣。

    隨後，柳芊芊劃開了食指，將鮮血塗抹在嘴唇上，既妖豔，又可怖。接著她用短刃指著墨君，一字一句地發誓著。

    “天地為證，日月為鑒，柳芊芊以鮮血起誓，今生今世，誓殺墨君！”

    這話中，飽含著怨，眼中，深埋著恨。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她曾經是個懦弱的少女，但此刻麵對這個名揚天下的大將軍，麵對著這個毀了她一切的男子，卻不知從哪裏突然湧出了無盡勇氣，能讓她直視著他。

    此恨綿綿。

    墨君卻突然移開了目光，不敢對視。

    他明明心中無愧，可是……

    “大小姐！”老黑見狀，突然感到了一絲欣慰，但他也知此刻不能再拖下去了，於是一把抱起柳芊芊，拔腿便跑。

    柳芊芊任憑他抱著，那柄短刀，卻一直指著墨君，那雙眼睛，也一直狠狠地瞪著他，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山路的盡頭。

    墨君頹然地坐下，然後他抬頭望了望那輪明月，不知何時缺了一個角。

    他重重地咳了一聲。

    須得知，日會蝕，月會缺，人會離。

    山峰之下，還有人在負隅頑抗，他們不可能衝出去，也注定戰敗，但卻依然堅守在這裏。他們在拖，拖著朝廷的大軍，為柳芊芊逃離做著最後的抵抗。

    隻是，逃跑無路。

    柳芊芊麵對著山峰一側，毅然地跳了下去，而老黑將她死死地護在其中。

    斷崖峰下，是怒濤河。

    李然輕輕地撫摸著初心，眼中燃起了神采。

    “李然……回去吧，都結束了。”墨君咳了一聲，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隻是他並沒有責怪李然放走柳芊芊的行為。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

    墨君見狀，苦笑一聲，也不再勸，隨後便拖著疲敝的身子離開了。他知道李然在想什麽。

    明月照離人。

    血旗軍大營內，一片歡聲笑語，將士們圍坐在一起，高唱著軍歌，跳著舞；篝火冉冉升起，將天空映的發亮。

    帥帳中，一行人圍坐在一起。

    荀玉展不知該用什麽詞語來形容墨君，隻懂得一味地向其敬酒。而最激動的，莫過於葉聞柳了。

    “大將軍，我、這個、那個……”葉聞柳見到墨君本人，尷尬無比。

    他想起了那晚在橫空山上的事，原來他自以為天衣無縫的殲敵之策，險些壞了墨君的大計。

    而他也終於知道了那藏著的無色境高手是誰了，而且，此無色，可斬太極。自己敗的不冤，輸的心服口服。

    墨君輕笑了一聲：“葉聞柳，你是個人才。”

    “在下也這麽覺得。”葉聞柳厚著臉皮道。

    接著便是哄堂大笑。

    而墨君倒了兩杯酒，走到葉素雲麵前，給她遞了一杯，隨即滿臉歉意地施禮道：“那晚說過屆時要跟葉姑娘親自賠罪，這一杯酒，就替在下的失禮之處向姑娘賠個不是了。”

    葉素雲心花怒放，連連擺手，激動的語無倫次：“不、大將軍、那個、呃……全怪我家大哥！”

    “小妹向來愚鈍，大將軍莫怪。”葉聞柳見自己小妹想說壞話，急忙插嘴道。

    葉素雲正沉浸在良辰美景中時，突然飛來了一隻蒼蠅，於是憤怒地踹了葉聞柳一腳。葉聞柳吃痛，告罪一聲便拉著她離開了，自己回去定要教教她什麽是長兄為父。

    此番見到墨君，葉素雲也不過是了了一樁心願，見到了自己崇敬的英雄罷了，並無他想。

    “元將軍，荀公子。”

    “大將軍有何吩咐？”

    “傳令下去，天心宗的其他成員，願意投降的，將其打散編入軍隊，否則便發些銀兩，安排他們一些別的事做吧。”

    “大將軍英明！”荀玉展興奮地點了點頭，便馬不停蹄地去找陶孝商量了。

    “至於天心宗那四個幹部……”墨君思慮片刻，接著道：“元將軍，這件事交給你來辦了。一是探聽出孔溫的下落，二是將他們全部押送進京，切記小心謹慎。”

    “遵命。”元泰抱拳道，隨後便轉身離開了帳中。

    轉眼間，帳中隻剩了兩人。

    墨君看著這個一直坐在角落默默喝酒的家夥，笑了一聲：“望，時隔這麽久，再次掌兵的感覺如何？”

    “沒什麽。”司空望回以一笑。

    “這次回去，陛下也應該寬恕你了。”

    “那還是別了，我在家當個紈絝子弟倒也挺舒服的。”

    墨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歎了一口氣：“望，有時候我真是看不透你。”

    司空望攤了攤手，不置可否，隨後嘲笑道：“你有時間關心我，還是多想想自己吧。”

    “你不該被這樣對待。”

    “早已經習慣了。”

    司空望拍了拍墨君的肩膀，轉身離開，臨走時還瀟灑地揮了揮手。

    “唉……”墨君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仿佛陷入了回憶與沉思。長坐良久，隨後擺出了筆墨。

    他要寫一份奏折，回京之時呈給陛下看，這是他給李然的承諾。

    隻是他還未動筆之時，賬外突然飄進來一道身影。

    “李然，你來的正好，我正要為你寫奏表，等會你留下來看看？”墨君笑道。

    李然拔出了那把初心，他的神色，冷漠如初。

    “什麽意思？”

    墨君的臉色沉了下來，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強烈的幾乎要讓人窒息。

    “大將軍，你想聽聽我人生的總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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