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白衣男子這等言語輕挑，慕容閔的心中並無怒意，他覺得這一切不過是轉了個輪回而已。

    此刻他的心中隻渴求著一個答案。

    那便是自己是否真的不是這名白衣男子的對手，是否真的會落得一個狼狽敗陣的結局。

    於是，他動了。

    龍淵劍揚，化作漫天的蒼龍虛影，引頸怒吼，隨後咆哮而下。那由遠而近的聲勢，猶如自寂靜的深淵中騰飛起一條蟄伏已久的盤龍，掀起一陣地動山搖、驚濤駭浪。

    墨君，卻沒有動。

    他昂首望著那居高臨下衝他而來的無數劍影，一抹笑意一閃而逝，隻見他眯起雙眼，身影紋絲不動，那幹淨的白袍在劍氣劃起的罡風之中肆意飛舞，將他的身影遮蔽起來。

    一息之後，慕容閔的一劍，已近在咫尺。

    在這時，他才伸出了一隻手，快的讓人看不清。

    台下已有年輕的女子嚇得尖叫起來，就連不少飽經風霜的負劍漢子也是看的一陣心驚肉跳，心中暗罵那蠻子出手居然如此狠厲，這一招叫那身形瘦削其貌不揚的小子怎麽擋得住？

    更有人滿臉苦澀地咽了口唾沫，開始掂量起若是那劍影下之人換做自己，究竟能不能擋住，若是擋不住，會落得個怎樣的下場？

    望著這一幕，退至台後的荀無雙雖心中不是滋味，想不到自己竟然與那蠻人有著如此大的差距，更埋怨那白衣小子不自量力，但她還是將求助的眼神投向了那位老者。無論怎麽說，這裏終歸是她比武招親的擂台，荀無雙絕不願看見有人為此丟了性命。

    隻是那位蒼髯老者卻是一臉雲淡風輕之色，還極為悠然地捋了捋長須。

    荀無雙隻得再次轉首望向那方擂台。

    台上，龍淵一劍終於落了下來。

    但出人意料的是，那聲勢滔天似要將眼前的一切摧毀的劍氣卻在這頃刻間，與那揚起的清風一般化作雲散。

    又如滴水入海，僅有一毫波瀾，卻終歸寂寥。

    飛揚的白袍在那時翩翩落下，人們這才看清那白衣男子的動作。

    隻見那蠻人手中的龍淵劍被白衣男子兩指穩穩夾住，絲毫不能動彈，也未能再往下一寸。

    而那名蠻人雙手執劍，手臂顫抖，顯然已是竭盡全力。

    荀無雙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捂住了嘴巴。

    慕容閔低垂著頭，口中喘著粗氣，額間的冷汗不自覺地滲出、流下，但那雙妖異的藍瞳之中，卻散發出更為耀眼的光芒。

    他抬起頭，直視著這名白衣男子的眼睛，似要將這一雙好看的鳳眸映入腦海之中。末了，他才滿目悵然地把劍收了回來，隨即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我認輸。”

    墨君麵帶微笑，輕描淡寫地說道：“承讓。”

    “敢問大名？”

    “小人物，不足掛齒。”

    “是嗎……”慕容閔喉嚨動了動，悵然道：“中原的小人物，也能有這等高深莫測的實力嗎？不說也罷，反正我已經記住你的眼睛了。”

    墨君一愣。

    “下次見麵，我的劍，定會斬開你的偽裝。”

    慕容閔露出了一個自信的笑容，隨後轉身一步一頓地走下了擂台，在他的身影即將消失之際，他背對著墨君揚起手臂擺了擺，算是作別。

    而墨君望著他離去的身影，眼神在這時突然變得凝重起來。

    “贏了！”台下不知是誰興奮地喊了一聲。

    這一聲如一道驚雷，震醒了一群好似沉浸在夢中的人，人們這才回過神來，這才醒悟那不可一世的蠻人居然被眼前這名平平無奇的白衣男子擊敗了。

    讓人匪夷所思，卻又讓人倍感興奮。

    人們頓時歡呼起來，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勝果，那興奮之色，好像是由他們親自做到的一般；更有人開始向四周吹噓道是自己早就覺得那小子不一般了，定能將那蠻人擊敗。

    而在這歡聲笑語之後，敗者便已漸漸被人淡忘，沒人願去多看他一眼，也沒人再願多提他一句。

    慕容閔戴上鬥笠，裹緊了風衣，將依舊散發著青白之光的龍淵劍藏於劍匣之中，隨後與那名陪同著他的老仆不聲不響地擠出了人群。

    “少爺，您沒事吧！”待遠離人群之後，老仆這才急切地問道。

    “沒事，隻是耗了些氣力罷了，休息幾日就恢複了。”慕容閔笑了一聲，隨即壓低帽簷，藍色的妖瞳中似有火光燃燒，他回頭深深地望了一眼擂台的方向，這般說道：“不過這一趟，倒是獲益匪淺啊！”

    說罷，慕容閔不再多言，一老一少的背影就此消失在琅琊郡的街邊。

    漸漸西斜的陽光，將兩條身影慢慢拉長。

    而在那方小小的擂台上，墨君盤膝而坐，閉目養神，一副得到高人的模樣，其實他的心底已經開始在盤算著如何收場了。

    自己斷然不會娶那什麽荀大小姐的，上來不過是想著在荀門麵前留個好印象，藉此想著被門內大人物看中，再混進去就成了。

    因此等下若是有人再來攻擂，那便佯裝不敵，退下擂台便是。

    若是無人敢來攻擂，便在第二關的文試一通胡謅，也同樣可在招親之中脫身而出，小問題而已。

    這般想著，墨君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一掃台下眾人，發現他們眼中幾乎盡是讚賞之色，其中夾雜著少許妒羨，不過也都無傷大雅。隻是這麽看來，應該也無人敢再來攻擂了。

    台後的荀無雙眨著一對好看的杏眼，仔細打量起那白衣男子，心中不知該做何滋味。

    雖說荀無雙確實很感激墨君幫自己救了場，但提起別的……

    荀無雙托腮沉思，祈禱萬萬不要讓他過了第二關才好。

    一炷香燃盡，無人敢來攻擂。

    在如雷般的掌聲中，那名蒼髯老者緩緩行至墨君身前，布滿褶皺的雙眼微微眯起，上下打量一番墨君後，輕聲問道：“恭喜，你已過了第一關。”

    墨君點了點頭。

    老者又道：“隨我來吧。”

    墨君急忙起身，跟著那名老者越過擂台，穿過後方一道鋪著紅毯的長廊，在眾人的注視之下，來到了那掛著“荀門”二字門匾的最大的閣樓下。

    墨君昂首望去，近在腳下之時，才深感這環山樓閣是何等的巍峨挺拔、雄偉氣派。

    荀大小姐也小心翼翼地跟了上來，背著手臂在二人身後不遠不近地吊著，一旦發覺墨君回頭看她之時，便急忙扭過頭去，若無其事地踹飛腳下的小石子。

    墨君笑了笑，便隨著老者步入大堂之中。

    荀門內三座環山樓閣，將荀門弟子劃分為三類。

    左方樓閣是向往廟堂的文人書生。

    荀門除傳授儒劍武道之外，亦可看作一處極負盛名的學堂，無數文人士子擠破腦袋都想能入荀門求學，除了因荀門之內有很多名士大儒外，還因隻要有了荀門這層關係，以後投身仕途也將變得一帆風順。

    譬如今年那殿試狀元蘇瞻，便出身荀門。

    右方樓閣便是誌在江湖的劍道弟子。

    這些人須得有不凡的天資才能被荀門收入門下，因此劍道弟子較為罕見，滿打滿算也不過二百餘人。

    中間的樓閣便是荀氏親族與師門長輩所在之處。

    大廳的四角各自擺放著一個香爐，爐上熏香嫋嫋，倒頗有荀門風範，也不枉荀尚書那“荀令留香”之名了。

    大廳之中極為安靜，空無一人，但卻絲毫不會讓人覺得寂寞。

    四處通風，亭台水榭，鳥語花香，有種讓人恍若置身於山水之中的錯覺，自然美景已是目不暇接了。

    老者將墨君領至往一張四方的茶桌前走去，荀大小姐亦在這時跟了進來。

    “你叫什麽名字？”老者開口問道。

    墨君淡淡地答道：“譚狐。”

    “譚狐？”老者皺眉思索，似是在記憶裏搜尋自己有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一般，最後還是確定從未在江湖中聽過這號年輕的高手。

    墨君心裏暗笑，當初自己討伐天心宗之事做的如此隱秘，這名字你們怎麽可能聽過。

    老者終還是放棄思考這人來曆了，倒不如直接問來的方便：“唔……這次比武招親的規矩，你應該知道吧。”

    墨君點頭道：“晚輩今年正好二十一，沒有妻室。”

    老者兩眼一亮，嘴角揚起一絲笑容，又問道：“不知小友師從何人，家在何處？”

    譚狐料到有此一問，不假思索道：“晚輩乃是一名流浪的孤兒，幸得被家師看中，傳授武道，但家師素來閑雲野鶴，不愛俗事，因此不便透露姓名。”

    “哦，這樣啊。”老者點點頭，不經意地看了一眼正在一旁偷聽的荀無雙，而後者尷尬地咳了一聲，正襟危坐。

    “小友這般年紀已是武藝超群，即便是老夫，也自感不如，此番不能得知令師名諱，實在是有些可惜了。”老者麵帶遺憾地歎道：“不過既然小友過了第一關，自然就能獲得荀門的認可，也能獲得這琅琊郡內江湖人士的認可。”

    墨君聽得先是一驚，怎地這老者就承認武藝不如自己了？當下心裏一咯噔，難不成自己露的這一手，還被人看出底細了？

    但事已至此，他還是點了點頭。

    老者又道：“因此，隻要你過得了這第二關，咱們荀門也絕不會食言。”

    荀無雙在那時“騰”地一聲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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