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夜色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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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君獨自行走在太安街頭,心情沉重。

    夜晚本該是安寧祥和、萬籟俱寂的時候,但太安城每到夜晚卻依舊是車水馬龍。

    街道兩邊的青樓酒肆拉起一排排大紅的燈籠,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倚在門窗邊向外拋著媚眼,與來往的賓客調起情調。

    生意人擺著宵夜攤子,掛起醉仙酒旗賣著新酒;三五成群的漢子結伴成群,喝的酩酊大醉,向著旁人吹噓感懷;還有紮著羊角辮的頑童手持一根木棍,與街邊的野狗鬥毆……

    世間百態,盡顯於此。

    喜怒哀思,不知人生幾何。

    隻是,俱往矣。

    如今的夜色太安,就像那年老色衰的伶娘門門前,鞍馬冷落,人走茶涼。

    而且四周還刮著一陣陣冷人發毛的陰風,呼嘯之聲,仿佛像是來自地獄怨鬼的哀嚎。

    一種莫名的悲愴之情浮起,墨君仰首望向那輪滿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荀無琊本想讓墨君留宿一晚,但墨君卻認為自己已經沒有時間再去耽擱了,取完一樣東西後,便要再次回到潁州。

    新皇微生廣已經變得越來越荒唐了,荀無琊對此已是滿滿的痛恨與絕望。

    但荀無琊告訴墨君,他永遠隻會留在太安,留在朝堂,直到真的有那一天。

    墨君心裏清楚,荀無琊所指的那一天究竟是何意,但墨君更清楚的事,若是真有了那一天,想必荀無琊已經不在了。

    他無奈地笑了笑,心道他們父子二人確實很像,像一個傻瓜。

    他也終於明白了為何荀無琊不讓荀玉展入仕途。

    荀無琊這般笑著對他說:“知子莫如父,我兒玉展是個怎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了。因此,我不願讓這太安的洪水猛獸,汙染吞沒了他那片赤誠之心,他在這種地方,是絕對撐不下去的。因此,就讓玉展就在江湖之中當個富家少爺,平安地活下去罷。”

    墨君沉吟片刻,反駁道:“令君,也許你真的不知荀公子。”

    荀無琊卻不置可否,而是輕輕地搖了搖頭,這般回答道:“小君啊……你可以指責我對玉展一廂情願的束縛,但……你不能曲解一名父親的心意。”

    墨君在那時沉默了。

    猶豫良久,他才嘶啞著聲音開口道:“但荀公子在荀門亦非令君你想象的那麽安全。”

    “這一點,我也知道。”荀無琊苦笑一聲,黯然開口:“江湖中人,尚武輕文,自從我棄武從文入了朝後,雖名望更甚,但荀門已經再也不是我管得了了,畢竟那片江湖,亦是深不見底的地方啊!小蝦落入小魚口中,小魚又被大魚所吞,而大魚,終也會被捕魚人盯上。我並無意讓玉展去爭些什麽,隻是這世上永遠不乏有人會去曲解你的心意,因此,我已拜托定山一定要照顧好玉展和無雙。”

    墨君無言以對。

    而荀無琊在那時又擠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他用著揶揄的口吻道:“我也想要拜托小君你,若是荀門真出了什麽事,看在咱兩多年交情的份上,替我……”

    “吉人自有天相,令君不必過於擔憂。若真是有事,晚輩也定當傾力相助!”墨君忙打斷道。

    荀無琊盯著墨君看了良久,輕輕歎了一口氣。

    墨君拱手別過荀無琊,低頭默默地走出荀府。

    他的心中很不是滋味,總覺得胸口有什麽堵住了一般,憋的沉悶難受,但他無處宣泄,隻得往肚子裏咽。

    再回過神時,已是夜色太安。

    亦是物是人非。

    墨君回到了曾經住過的那座小院,駐足停在了門前。

    門上貼著一個大大的封條,他伸出手,正欲推開之時,眉頭驀地皺起。

    他此次回京,一是為了見荀無琊一麵,二是為了取一樣的東西。

    那樣東西,便是天心印。

    兵變那晚,墨君曾聽李慕君說過,不動明王親自現身前來尋過天心印,但他終還是沒有找到,因此打算挾持自己來與公子交換。

    墨君當時聽罷,並無太在意,他早就預料到此物至關重要,那不動明王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隻是後來思及此事時,墨君忽然感到了一絲不對勁,那不動明王……為何會知道自己家在何處?

    一念至此,墨君猛地一驚,他又想起天機身死的那晚,自己被秦羅敷的迷藥弄暈,醒來之時便已經躺在家中了,那日又是誰將自己送了回來?

    墨君伸出去的手掌忽然顫抖了起來,他收掌為拳,緩緩地縮了回去。

    他本能地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因此決定不走正門。

    身影一動,翻過後院的矮牆,輕身落地。

    隨後墨君眯起眼睛,開始四下打量起自己住過的這座小院子。

    自己如今背負叛臣之名,此地早已被朝廷查封過,按理說這一個月以來早就應該無人居住了,但院中似乎是有人待過的痕跡。

    看來那不動明王還是不肯死心啊!

    墨君冷笑一聲,心道自己藏的東西,又豈會被別人輕易發現?

    他像做賊一般躡手躡腳地四下探查一番,確認院中無人後,這才行至房中,仔細地觀察了起來。

    屋內已然被人搬空了,一片空曠,看來那些當差的什麽都沒給他剩下。

    墨君行至一麵牆壁前,吹了吹牆麵上的灰塵,隨後從背中的匣子裏取出踏雪,銀白色的劍光登時迸射開來,將這片漆黑之景照的透亮。

    爾後他用力一揮,靈氣在那時蕩漾而起,整間屋子隨之開始顫動。

    隨著這一陣陣的抖動,一塊方形磚塊自一麵三人高的牆中凸起,墨君長劍一揚,將之挑落,穩穩地接在手中。

    隨後他心神一動,手中的方形石磚轟然炸裂,表麵泥磚剝落,露出一塊巴掌大小的方形玉石。而就在這玉石觸碰到墨君的一瞬,表麵竟開始泛起了絲絲波動著的流光,像極了那枚陰陽玉。

    墨君微微一笑,吹落玉石表麵遺漏的泥塵,將之小心翼翼地放入劍匣的夾層之中,隨後長舒了一口氣。

    還好,此物還在。

    做完這一切後,墨君伸了個懶腰,再次從矮牆中翻身越出。臨走之時,眉眼間忽然有些傷感,他回過頭深深地望了一眼已然破敗不堪的墨家小院,壓低帽簷,轉身沒入了這濃濃的太安夜色中。

    陰風依然不休,反而越刮越烈。

    墨君本能地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但又說不上是為什麽。

    此刻,街邊已見不到一個行人,百姓們對夜晚的恐懼,似乎已到了一個難以挽回的地步。道路兩旁林立的樓市也已早早關店熄客,僅餘一些名聲頗大的青樓後院還依稀可見暖色的光芒。

    寒意襲來。

    墨君一個激靈,他猛地揚起頭,瞳孔在那時驟然放大。

    隻見一道白色的身影自皇宮中的方向飄來,那白衣衣擺極長,翩翩飛舞,好似仙女的羽衣一般;而那白影,卻看不清是男是女,隻是望其身姿,竟如鬼魅般飄擺不定,如同踏風而行。

    二人遠遠地相對,顯然,對方也發現了他。

    那白衣人頓時一愣,隨後盯著墨君看了半天,便像無事發生一般換了個方向飄去。

    “等一下!”但墨君卻能感到對方似乎笑了一聲,這一笑,便不同尋常,他一咬牙,對著那白影追趕而去。

    感受到身後凜冽的氣息,那白影一怔,旋即停下了腳步。

    而墨君亦在那時停了下來,與對方保持著一段距離,警惕地看著他。

    “我能感受到,你很強,但是你追我做什麽?”白衣人忽然問道。

    墨君沉聲道:“那你又笑什麽?”

    “我隻是在笑,想不到太安之中還有此等隱藏身份的人物,不禁多看了幾眼,畢竟……你臉上用著的,不是易容術嘛?”

    “你是什麽人!”墨君大驚失色,靈氣凝聚,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那白衣人緩緩轉過頭來,笑容愈烈。

    而墨君在看到他的樣貌之時,呆若木雞,他失聲道:“殿、殿下?”

    “咦?你認識悠?”白衣人瞪大了眼睛,突然滿是好奇地衝著墨君跑了過來,接著伸手在臉上一劃,那相貌頓時又變成了另一幅麵孔。

    那是一名長相更為沉穩有威嚴的男子。

    白衣人學著這名男子的口吻問道:“那你,認得我嗎?”

    “你究竟是什麽人!”墨君一瞬間變得暴怒無比,他心念一動,背中踏雪猛然出鞘,飛入他的手中。

    這個人,太不對勁了!

    一眼認出了他臉上的易容術不說,而且還能在眨眼睛輕易地變幻自己的樣貌,墨君明明記得那日秦羅敷曾對他說過,易容術是一種極難掌握的秘術,就算是雨霖鈴門中,也無多少人能學得會。而且施術之時耗費心神,耗費時間,最多也不過是改變容貌罷了。

    而眼前這名白衣人卻是這般地信手拈來,不止是容貌,就連身材也變得如出一轍,眼前站著的,仿佛真的就是那個活生生的人。

    但墨君知道,這個人,死在了自己的懷中。

    “看來你也認得昭,那我更為好奇了……”白衣人哈哈大笑起來,又往前飄了幾步,一抹詭異的笑容在嘴角浮現:“你,又是什麽人?”

    “你不配如此侮辱陛下與殿下!”墨君大喝一聲,踏雪劍身銀光乍現,直襲白衣人而去。

    宛如出水芙蓉一般,在夜色中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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