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月明星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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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漸濃,城中熱鬧的氣氛卻絲毫沒有褪去。

    此刻,在寒水城大街上,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正緩緩駛過主道,向著城門方向駛去。

    這輛馬車正是天香樓老板費盡心思找來的破馬車,接著一問手下的小廝們誰願送客人們一程時,那群家夥竟爭先恐後地請纓起來,絲毫不在意馬車上還有一具晦氣的屍體。

    看來,天香府姑娘的吸引力,要遠比常人想象的強得多。

    車中,坐著三人。準確來說,是三人一屍。

    花月倚在靠背,仰著頭,隻是流淚,一言不發。

    蘇小小沒心沒肺地摸了摸袖中揣著的兩張銀票,確認安穩後,方才托著腦袋長歎了一口氣。

    “把葉公子送回葉家堡吧,他好歹……也算個不小的人物了。”

    花月像是沒聽到般,一動也不動。

    蘇小小撓了撓頭,似是在思考著措辭,嚅嚅半晌,開口勸道:“月月,師姐我……實在是想不通你看上這小子哪點了,不值得啊!”

    墨君飛起一掌拍在了蘇小小的後腦勺上。

    蘇小小委屈地抱著腦袋,剛欲轉頭狠狠地瞪一眼墨君,餘光之中卻突然瞥見花月正以更凶狠的目光瞪著自己,於是忙閉上了嘴,雙手搭在膝蓋上,正襟危坐,模樣乖巧。

    爾後她轉向身旁的白衣公子,又道:“小子,你不必跟著咱們的。”

    “這寒水城,哪還待的下去?”墨君陰沉著臉,冷聲道:“我問過店家了,葉聞柳並非登記的住客,顯然是偶然間閑逛至此的……而原本那間房內的住客,卻不見了蹤影,這其中定然有什麽貓膩。”

    “我發誓,一定要把這人揪出來,問個明白!”

    蘇小小沉吟片刻,歎道:“那房中的是個什麽樣的人?”

    “全身裹著長袍,看起來較為瘦弱,聽聲音,像是個少女。”

    蘇小小攤手道:“那又怎會是葉聞柳的對手?他被殺時,場中至少有兩個外人在,說不定那少女隻是有急事提前走了罷了,更何況……天下之大,你要去哪尋人?”

    “來這裏的人,不都是為了一個目的麽?”墨君掀開車簾,扭頭看向窗外。

    蘇小小低頭不語。

    她明白這白衣小子的意思。

    如今天下間各路人馬齊聚成州,無不都是衝著最東邊的東海郡去的,那裏有一座名為斷崖峰的險山,曾經是天心宗的總壇。而江湖傳聞,據說多年前逍遙堂從柳萬裏手中竊走的那個藏著太極秘密的紫金匣子,就埋藏於此。

    這顯然是個令人難以抵抗的誘惑,幾乎沒有人可以例外。

    而今據多方消息來推測,各大宗門皆派了不少高手前往斷崖峰一探究竟,而有不少門派的掌門更是親自出馬趕往那裏,其決心也不言而喻了。就此來看,不久之後,成州定然又是一陣血雨腥風。

    而那裏,定是極為凶險,無論是懷璧之人,窺伺之人,人人皆會成為仇敵。

    見蘇小小忽然變得老實起來,墨君拉上車簾,轉頭看向對麵好似失了魂的花月。

    似乎是感受到了某種共鳴,花月已然失色的眸中忽然恢複了一絲清明。

    “花姑娘,事已至此,還望姑娘不要再有隱瞞了。葉聞柳他……為何會來到寒水城,你又為何會得知此事?”

    蘇小小蜷縮起雙腿環臂抱著,坐在座椅上,忽然

    歎道:“哎,此事說來話長,本姑娘可以替月月回答。”

    墨君看向蘇小小。

    “不過……”蘇小小頓了頓,隨即話鋒一轉:“這是咱們天香府的私事,沒有義務也沒有必要告訴你一個外人,即便你自稱是葉聞柳的朋友,但這一麵之詞,並不值得本姑娘信任。”

    墨君忽地一滯。

    蘇小小卻在那時笑了起來,圓圓的杏眼眯成了一條縫,眼中閃爍著狡黠:“除非,小子你先老實地交待清楚。”

    墨君愣了半晌,似在思考措辭。片刻後,他緩緩開口,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另外問了一個問題:“你們天香府向來隱秘不參與俗事,今次卻入了那大秋會,目的可是為了卷入這四海盟爭鬥之中,可是為了那所謂的盟主之位?”

    蘇小小皺了皺眉頭,雖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老實地回答道:“不是。”

    “那……”

    蘇小小挺直腰背,揚起頭,抬著脖子,意圖睥睨身邊的白衣小子,但即便如此還是比對方矮了幾分。她撇了撇嘴,眼神依舊,毫不客氣地說道:“小子,我都說了,你問這些問題之前,先搞清楚,你究竟值不值得我回答!”

    墨君扶額,沉默良久,終於是下定決心般地長歎一聲。

    爾後,他目視蘇小小,狹長的眸子中似有火焰躍動。

    如一隻火鳳,展翅高亢。

    “你聽過墨君這個名字麽?”

    蘇小小被他唬的一愣,隨即木訥地點了點頭。

    大將軍之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令天下人常常談羨的翩翩公子,乃是是無數姑娘心中愛慕的英雄,更是無數江湖兒郎心中向往的傳說。

    天下,有太極。

    還有一劍,可斬太極。

    墨君在那時輕輕地笑了笑。

    “我就是。”

    爾後,不止是蘇小小,連一旁那好似丟了七魂六魄的花月,也瞪大了眼睛,滿目驚駭。

    ——

    嘩啦。

    仙女江上,洶湧的浪潮拍擊著岸邊的礁石,發出陣陣清脆的響聲。

    一隻漁舟立於江畔上,船首之處,正是那位不久前被兩位女子訛了一文錢的老曹,此刻他正坐於船頭上,雙手撐著船槳,對著水麵胡亂地捅著,好似在發泄心中的怨憤之情。

    捅累了後,他收起船槳,活動了下酸痛的雙肩,抬眼四顧江麵,罵了一聲:“媽的,這風怎麽好像越來越大,這該死的鬼天氣,也接不到個人!”

    老曹一陣長籲短歎之後,身子又是一顫,裹緊了披在肩膀的蓑衣。

    “阿嚏!”他抹了抹鼻子,忽地感覺到有點冷。

    “哎,算了,回去吧,今個兒真是倒黴,碰到那兩個小姑娘!”老曹罵罵咧咧地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便欲解開繩索渡船回家。

    恰在那時,忽地有一道聲音傳來。

    “船家,渡人嗎?”

    這一聲極為低沉嘶啞,好似從四麵八方處環繞而來,透露著無盡的詭異,但這在老曹聽來,卻恍若天籟般動聽。

    老曹忙抬首望去,還未見到人,便已激動地連連點頭:“渡、渡、怎麽不渡?”

    唰。

    一道遮天蔽月般的黑暗頓時籠罩而來,老曹隻覺眼前一黑,思維及心跳在

    那一刻仿佛停滯了一般;一瞬過後,眼前的一切又驟然恢複清明,剛剛看到的仿佛都隻是幻覺。

    嗷嗚。

    那處明月懸掛著的江上遠山,忽然傳來一聲狼嚎。

    那岸邊樹影斑駁的枝頭,黑鴉振翅,齊飛怪叫。

    老曹一個激靈,渾身一抖,差點沒拿穩船槳。

    爾後,一人踏步而上。

    老曹莫名地感覺背脊有些發涼,他小心翼翼地回頭望去,隻見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袍之中的高大身影正負手立於船頭,他仰著脖子,正眺望著江對岸的那處燈火輝煌的寒水城。

    冷汗,莫名地流了下來。

    似乎是感受到了老曹的目光,那黑袍人也回過頭來,接著他仿佛笑了一聲。

    映入老曹眼中的,是一頂極為猙獰的惡鬼麵具,在這黑夜之中,接著依稀的月光和星星漁火,照映的更為陰森可怖。

    老曹一聲慘叫,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雙目瞪的幾欲奪眶而出。

    黑袍人哈哈大笑起來,接著從容地摘下了臉上的麵具,寬慰道:“船家莫怕,在下孤身一人行走江湖,自然也有些擔憂,這不……”

    他晃了晃手中那猙獰的麵具,笑道:“嚇著人了,實在抱歉。”

    老曹看著這麵如冠玉的俊逸公子,方才長舒一口氣,拍著胸口,猶然心有餘悸地說道:“哎呦客人,你說這弄的,把我一把老骨頭快要嚇死了!”

    黑袍人笑意更甚。

    老曹拍了拍屁股站起身來,雙手撐起船槳,回首招呼那黑袍人進船艙:“客人,晚風涼,趕緊進裏麵歇著吧!”

    黑袍人擺手道:“沒關係,初來此地,倒想看看這裏的景色。”

    老曹嘿嘿一笑,誇耀道:“客人你要是早些來便好了,咱這仙女江別的不談,江麵上、兩岸邊的景色,那可是一個美不勝收,絕對不輸那江南江東!”

    黑袍人沒有回答,隻是輕輕地戴上那麵具。

    老曹頓了頓,開口道:“客人可是要去寒水城?”

    黑袍人點了點頭。

    “渡江的話,一個人……三文錢。”老曹猶豫片刻,這般說道。

    黑袍人回身道:“船家這麽晚了還在這擺渡,確實辛苦,四文錢怎麽值得來?我給你五兩銀子。”

    老曹嚇得失了聲:“客、客人,這……”

    黑袍人笑道:“別客氣,若不是船家,想必此刻我還正發著愁呢。”

    “這使不得!”老曹麵對著這般誘惑,咬著牙,一臉肉痛道:“客人,咱們幹著一行的,雖是小生意,但也講究個實誠,多少活,收多少錢,你這五兩銀子,我是萬萬不能拿的!之前我還被銀子蒙了心,想貪,結果還吃了虧,現在想想,這江麵上的規矩,就是規矩,違反了,要遭報應的!”

    黑袍人驚疑地“哦”了一聲,隨後笑道:“有趣。”

    “這可不有趣!”老曹連連擺手,喊道:“船開了,客人還是回船艙裏歇會吧,晚上受了風,容易著涼!”

    “裏麵有老頭我自己釀的酒,可以暖暖身子!”

    黑袍人笑了一聲,卻還是負手立於船頭,半晌過後,忽然開口問道。

    “我聽說這仙女江有個傳說,船家,可否……”

    “說與我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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