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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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末,東海郡外下了一場雨。

    雨下的很大,如飛流而落的瀑布,嘩嘩作響。既模糊了視線,又擾亂了聽覺,更是整的斷崖峰上的江湖客們苦不堪言。

    斷崖峰上的人越來越少了,不是死,就是亡,再不複當初那般盛況。留下來的,也都已經抱著豁出去的想法了,他們深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的道理,留在最後的,才是勝利者。

    今夜大雨,水漫數尺高,將各處大砦浸了個通透。。

    雖說夏日炎熱,但像這般長時間浸泡在雨水裏,倒真的挺讓人難受的。兼之渾身濕漉漉之際再吹一吹冷風,怕是身體再好的猛漢也得遭殃。

    這些天來,散人聯盟在逍遙堂的率領下不斷地前來尋四海盟的麻煩,雙方一見麵便少不了一番你死我活的廝殺,直至某一方呈現潰敗之勢時,才會收兵退去。

    而四海盟眾人麵對此等情況自然也不甘示弱,找到機會便成群結隊地去偷襲,待對方組織起反攻的勢頭時,便立馬見好就收,紛紛四散而逃。

    這等情況之下,顯然聯盟內的眾人再分散駐守已是極為不明智的事了,再加上雙方本就沒剩下多少人了,於是幹脆地直接撤離至一處最接近峰頂的砦口,一旦有異狀時,便是傾巢而出,令對方再難有可乘之機。

    荀無意立於帳內,任憑雨水浸濕他的褲腳,身影卻是紋絲不動。

    他的表情滿是凝重,眉頭越皺越深。

    他們還是沒尋到孟子度。

    孟子度做的事雖然不厚道,但事到如今,誰都早也已經看開了,現在還留在斷崖峰的人,仿佛不再是僅僅為了那傳說中的紫金匣子,更像是已經與敵對聯盟結成了死仇,留下,為了便是出一口惡氣。

    剩下的這些四海盟弟子當中,有的乃是與關係要好的朋友結伴而來;有的乃是與同門的意中人結伴而來;有的則是長輩帶著家族裏的後輩……如今,都隻剩下了他們一人,他們的眼中,也隻剩下了仇恨。

    散人聯盟中人亦是如此。

    這便是江湖中的規矩、道義。

    殺人的,償命。

    唯有死仇,難解。

    荀無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此刻終於明白孟子度為何拋下四海盟眾選擇隱匿起來獨自行動了。

    孟子度最初來此便隻有一個目的,瞞著天下也僅僅是單純地為了不讓人發現而已。他想獨占這座山,獨占那個匣子。這是一件不容與他人分享的寶物,為此,他隻需自己一人便已足夠。

    但逍遙堂的消息傳出後,人們推測出孟子度早已偷偷潛入了斷崖峰,心中罵了對方一聲不厚道之餘,也紛紛接踵而來。

    麵對著這等情況,孟子度自然是無處可匿,隻得無奈地現身於眾人麵前。

    而隨著斷崖峰內的江湖客越來越多,矛盾也隨之激化,孟子度不得不挑起領導眾四海盟弟子的重任,去與對方爭奪地盤。

    這一切對孟子度來說,都是多餘的事,但他卻不能不做。

    於是,那夜之後,孟子度順勢脫身,將這個已然成了爛攤子的聯盟甩到了荀無意的身上。

    這個老匹夫!

    荀無意暗罵一聲,如今騎虎難下的他,心中也是越發地

    焦急。

    那個老匹夫是名正言順地溜了,自己的形象這般偉岸,根本沒法丟下這勞什子破聯盟不管,否則一旦傳了出去,他荀無意在江湖之上的名聲會變得比孟子度臭的多。

    當真是騎虎難下。

    “掌門!”

    一聲喊叫將荀無意的意識喚了回來,他渾濁的眼眸恢複清明,隨即抬首循聲望去,隻見帳外一名滿麵皺紋的老者踏水而來,衝他恭敬地拱了拱手。

    荀無意點了點頭,淡淡道:“說。”

    “剛探得消息,逍遙堂又有動靜了。”那老者沉聲道。

    “又有動靜?”荀無意麵色嚴峻地重複了一遍,隨後慍怒道:“可是又打上門來了?”

    老者搖了搖頭,臉色變得越發地古怪:“有一人偷偷溜了出去,目標似乎是山下,老朽追了半路便不見了他的蹤影,這才急忙趕回來向掌門稟告。”

    “可是厭倦了山中殺戮之人?”荀無意又問。

    老者繼續搖著頭,篤定道:“看那鬼鬼祟祟的樣子,絕對不是!掌門可還記得之前那孟子度是因何事才惹得逍遙堂上門聲討的?”

    荀無意頓時明白了老者的意思,驚道:“你是說……那人的逍遙堂的信使,向外傳遞消息的?”

    老者方才點了點頭,麵色已是越發地嚴肅。

    “可是……老孟不是說這是那逍遙堂陷害他的手段麽?派幾個人偷跑出來,看似鬼鬼祟祟,其實都是幌子,為的就是引人出來,就像……願者上鉤一樣。”

    “掌門!”老者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氣衝衝地勸道:“先不說那孟子度可不可信,即便逍遙堂真是接連派出幌子誣陷他人,但他們占據此地這麽久了,定然已經得到了些什麽消息,而這些消息,必須得找機會傳遞出去!”

    “畢竟那逍遙堂的人隻不過當了個名義上的盟主,這山中的誰與誰都不可能是一條心的!逍遙堂若是真的尋到了那寶物,定然也不敢顯露出來,否則那群憤怒的散人就足以將他們撕碎!故此,他們隻得偷偷地派人向外傳遞消息,以此接應!”

    “咱們這麽多人在這山中找尋了這麽久,都找不到那個勞什子紫金匣子,想必極有可能已被逍遙堂藏了起來,他們正苦苦地尋覓一個時機將此物轉移走!”

    “而今夜大雨,便是絕佳的機會!掌門,機不可失啊!”

    老者連番催促之下,已是心急如焚,差點便要跳起來了。

    荀無意臉色一陣陰晴不定,仍是在猶豫。

    他心知老者說的話極為道理,甚至有可能便是事情的真相。

    自逍遙堂一事傳出後,無數江湖人士聚於斷崖峰內,隻為尋找那個傳聞中藏有太極之秘的紫金匣子,但直至今日近一個月之久,此物仍是杳無音信,早就有不少人道是無稽之談的謠言,將其放棄了。

    荀無意也曾一度懷疑此物的真實性,但他見孟子度沒走,逍遙堂也沒走,這才堅定了信心,留了下來。他總覺得,當年的某件事,孟子度一定有什麽瞞著他沒說。

    但若是反過來推算,以逍遙堂早已取得此物為前提,那一切便說得通了。

    逍遙堂尋到此物後,便被第一時間趕來的孟子度盯上了,他們察覺到這等

    異狀,沒有十足的把握之下,不敢輕易地撤離斷崖峰。因為一旦暴露,對他們來說區區一個孟子度或算不得什麽事,但若要麵對天下人的追討,那任誰都不可能應付得來。

    他們怕孟子度來個魚死網破。

    因此,逍遙堂接連派出疑兵裝模作樣地趁夜下山,這等異常的舉動自然是惹得早已盯上他們且心生疑慮的孟子度注意,故而孟子度才不厭其煩地出手將那群“送信”之人攔下,也一次次地撲了個空。

    逍遙堂本為了迷惑試探孟子度的“送信”之人接連被殺,自然也明白了自己等人早就引起了孟子度的懷疑,因此也就靜下心來,按兵不動。

    兩方心知肚明的人,開始玩起了捉迷藏的遊戲。

    他們誰都想獨吞此物,不到萬不得已之際,也誰都不願將此事泄露與天下。

    逍遙堂派出的信使接連被殺之後,便順勢挑起此事,將所有的罪名盡數推卸與孟子度頭上,煽動眾江湖客欲要將其除去,但最終卻被孟子度逃脫,但也落得個名聲敗壞的下場;同時,逍遙堂為了安撫散人聯盟的情緒,對內又宣稱那些信件並不存在,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陷害孟子度,為了使四海盟實力受挫,為自己散人眾爭取利益而已。

    此舉,更是堅定了逍遙堂的領導地位。

    而孟子度便向個隱匿其中的殺手一般,暗中蟄伏,時時刻刻地瞪著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盯著逍遙堂,隻待對方露出破綻。

    同時,逍遙堂還利用自己的地位驅使一眾散人為其賣命,煽動仇恨製造機端引起兩方聯盟的拚殺,極力清掃著斷崖峰中有可能存在的障礙。

    若真是如此,像這等歹毒的宗門,如何配得上逍遙堂三字?

    荀無意想通這點後,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思慮飄向更遠之處。

    逍遙堂派出的信使究竟是要與哪些人聯係?

    荀無意目光怔怔出神,忽地一驚,立馬便想到了雲仙閣,想到了大秋會。

    他記得那日孔溫宣讀參會的宗門內,逍遙堂的大名赫然在列!

    而如今,逍遙堂因孟子度之故困於斷崖峰內,與外界的聯係幾乎斷絕,如今大秋會在即,他們顯然越來越沒法坐住了。而一個宗門,定然也不止是像山中的逍遙堂那般僅有區區十數人,另外還應有打著逍遙堂名號的人活躍在世,而他們活躍的地方,想必便是雲仙閣!

    看來逍遙堂的算盤,是既想取得太極的秘密,又想奪得四海盟的盟主之位啊!這胃口,著實不小,隻是……

    不知你們有沒有那個能力,吞的下來!

    荀無意眼中精光乍現,他徑直地行至帳門處,抬首遠遠地望向那片漆黑如墨的劍峰。

    那一柄宛若插入天月的利劍。

    大雨依舊,而且越發地猛烈了。

    耳邊,除了嘈雜的雨聲,幾乎什麽都聽不見了。

    但荀無意的內心,卻是心如明鏡。

    他驀然開口,語氣凜然:“帶人去拖住散人聯盟,本座親自去會會那逍遙堂!”

    身後老者雙手高舉,與頭頂抱拳,肅目高聲:“遵命!”

    那一刻,好似氣衝雲霄。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 手機版閱讀網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