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海的部隊離張曉薇家有點遠，先坐汽車到市區，然後還要坐火車。

    張曉薇坐著窗邊，這個年代都是綠皮火車，坐在窗邊，聽著車輪滾動的聲音，她的心裏也是噗通噗通的跳。

    前一世，楊大海也是在這個時候去世的。那時候，她並不知道楊大海是怎麽死的，她聽說的時候，楊大海已經安葬了。

    她本想去他的墓前看一眼，卻沒有這個勇氣。她不知道，她到楊大海墓地的時候，會怎麽樣，會崩潰般地泣不成聲，還是會站在墓碑前，黯然落淚。

    周常燕說的道理，她懂。她也知道如果楊大海死了，她肯定會被村裏人說，又克死一個，可能還會比這個更難聽。

    可是，不管怎樣，她也一定要去看楊大海最後一眼，前一世的遺憾，不能讓這一世再犯。

    她想著想著，眼角滲出一顆淚水。

    孫貴蓮心情很沉重，時不時擦拭眼角的淚水，“大海啊大海。你可千萬不能把媽丟下啊。”

    田石也想安慰她，還沒開口，自己先哭起來，“在部隊，我跟連長的關係最好。他對人也好，都怪我，我當時就不應該休息，我應該多幫連長幹點活。”

    張曉薇的心猛然震動一下，如果楊大海死了，她這輩子還會嫁人嗎？不會，她腦海裏很堅定地說。

    張曉薇來到醫院，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撲鼻而來，病房門口站著許多軍人，估計一個連的人都來了。

    房間裏，病床旁邊，王福貴，趙虎，還有幾個麵生的戰友都站在床邊，看著楊大海。

    楊大海帶著氧氣罩，麵色蒼白，奄奄一息。旁邊的心髒檢測器，已經趨近停止。

    趙虎看到張曉薇泣聲道：“嫂子，你快來看連長一眼吧，連長就聲一口氣撐著了。”

    王福貴說：“醫生剛才說，已經沒救了，他之所以這樣撐著就是等你來。”

    張曉薇全身發麻，腳步很沉重，走到楊大海的床邊，握著他的手。楊大海的手冰冷，她感覺不到他身體的溫度，甚至一點餘溫都沒有。張曉薇緊緊地握著，想把自己的溫度傳給楊大海。

    孫貴蓮已經經曆過一次親人離別的痛苦，此時見楊大海躺在床上，大聲地哭著：“兒啊，我的兒啊，你怎麽狠心把媽丟下。”

    當年，丈夫去世的時候，她就差點崩潰，隻是當時想著還有楊大海和楊小蕾，現在，如果楊大海也死了，她真是不知道會怎樣。

    孫貴蓮這一哭，張曉薇也崩不住了，她帶著哭腔，聲音嘶啞說：“楊大海，你還沒娶我，怎麽能死！你給我振作點。”

    戰友們聽著也都小聲地哭泣，軍人流血不流淚，即便是哭，他們也憋著。

    田石的性格比較沉不住氣，他才管不了那麽多，直接哭出聲：“連長，連長……”

    張曉薇握著楊大海的手：“楊大海，你說過，要帶我一起看星星，夏天的時候要牽著我的手在河邊散步，這些事情你都沒有陪我做，還有很多你說過的事情，你都沒有陪我，你是不是想就這樣失信於人。”

    “楊大海，我告訴你，如果你真的死了，變成鬼，我就去地獄把你抓回來，讓你完成對我的這些承諾。你說，你想變成孫悟空，我現在也想變成孫悟空……”

    張曉薇說著，眼淚滴在楊大海的手上，他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你說，你想我的時候，就想變成孫悟空，一個筋鬥十萬八千裏，就能來到我身邊。我現在也想變成孫悟空，如果閻王爺真的把你帶走，我就去大鬧閻王殿，把你的魂魄抓回來。”

    趙虎說：“對，如果黑白無常真的來把你抓走，我們就當在你麵前，讓他們把我帶走。”

    王福貴說：“連長，當年你救過我的命，如今你這樣，我卻幫不了你。連長……”

    大家在門口聽著，紛紛落淚。

    “楊大海，你給我起來，你如果不起來，我就成寡婦，我還沒出嫁就成寡婦了，會被說成什麽樣。你忍心讓你心愛的人就這樣離你而去嗎？”

    楊大海的手又動了一下，張曉薇感覺到楊大海的手指在動，驚奇地說：“大海沒有死，快去叫醫生。”

    話音剛落，病床邊的心跳檢測器，“滴嘟”叫了一聲。

    門口的士兵們好像同時得到指令，大喊：“醫生！”

    醫生快步趕來，翻開楊大海的眼皮，又四處檢查了一下：“病人有知覺了。快，打強心針，準備搶救。”

    一切搶救工作結束之後，各項儀器開始微微地恢複正常。

    “你們剛才對病人做了什麽？”醫生問。

    “我們剛才一直跟病人說話。”

    “我行醫那麽多年，還沒有見過這麽頑強的病人，你們剛才對病人說話，喚起了他的意識，你們再繼續跟他說話，一直跟他說話，讓他這樣一直堅持著，如果能撐過今天，病人就沒事了。你們說一些對病人比較重要的事情，他可能會醒得更快。”

    “好！隻要能救活他，做什麽都行。”張曉薇毫不遲疑地說。

    張曉薇聽到有希望救活楊大海，心裏很高興，她狠狠捏了一下楊大海的手：“你要是不醒，我就把你的肉一點點地掐下來。”

    “對了，病人已經躺很久了，你們要適當幫他活動一下手腳，這樣有助於血液循環流動。”

    “這樣把，我去打點熱水給他擦一下。”張曉薇說。

    “嫂子，你別去了，我們去吧。”田石說。

    田石打來水，張曉薇又說：“你們大家也守很久了，都去休息一下吧，這裏我照顧就可以了。”

    大家沉默了一會，王福貴說：“是啊，我們也去休息吧，讓嫂子跟連長好好相處，說不定連長一會就醒了。”

    趙虎說：“我們帶孫大嬸去休息一下。”

    “是啊，你們帶媽去休息吧。”張曉薇說。

    田石還是不放心，他依依不舍地看著楊大海，又看著張曉薇：“嫂子，我們就在外麵，有什麽事情，你就叫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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