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回憶二

    愛德華帶程浩到經理辦公室，他坐轉動椅，讓程浩站著。

    “我想問問你，我父親讓你到這裏來是做什麽的？”

    程浩低著頭回答，“會計。”

    “那你現在在做什麽？和會計有關嗎？”

    程浩不答，他不知該怎麽回答。他心裏害怕，現在的他是自卑的。

    “你是會計卻做著維修工人的活兒，你越界搶了維修工人的活兒，忘記了自己的職業，這是你的第一大錯。

    你是誰？你是誰派來的？你身後站著的是羅伯特，他們在欺負你就是在欺負羅伯特，你完全沒有意識到維護羅伯特的顏麵。

    讓他們認為羅伯特老而昏庸，派來了一個無用的人。這是你第二大錯。”

    愛德華拿出雪茄，“羅伯特讓我來的，我該怎麽去跟羅伯特說？說你很沒用，還是說你一無用處？你的勞務合同還有兩個月就到期了，要不你現在就回去？”

    “我錯了，我知道怎麽做了。”

    愛德華抖抖雪茄上的煙灰，很瞧不起程浩。“羅伯特一直說你很聰明，我看不怎麽樣。”

    說著抽著雪茄走出辦公室，對經理說：“扣他兩個月工資，讓他繼續幹，下次再做不好就開除。”

    “好的，好的。”經理送總經理愛德華出去。

    程浩去抽煙區抽煙，克萊爾來到他邊上，“是不是很委屈，明明不是你的錯，你卻要背黑鍋。”

    程浩不敢多說，右腿疊在左腿上，背靠著牆壁抽煙。

    要是被詹姆斯見著頹廢的他一定會打他手心。

    “伯克朗人不會這樣坐，不管是不是麵臨死亡，脊椎都不能彎曲。”克萊爾說。

    伯克朗是對老一輩傳統英國人的尊稱，他們即便生活過不去，也不會放棄對外表的打扮。

    淪落街頭也要做一名愛幹淨的，愛生活的斯文的乞丐。

    另一位老人進入抽煙區，“我有一份報表需要交上去，程你得要來幫我。”

    “好的。”程浩放下手上的煙跟著出去。

    克萊爾笑笑。

    那天以後，很多人喜歡找程浩幫忙，做的不是瑣碎事，而是重要的數據報表。

    同一辦公室裏的比程浩早幾年進入財務部的年輕人們不服氣。

    “為什麽那些老家夥那麽喜歡程？”

    “你該問程是怎麽討好老古董們。”

    “前輩們去喝下午茶，他也好意思跟著去。把所有工作扔給我們做。”

    一人不服氣去找萊美告狀，“總監，我發現有的人在上班時間偷懶。”

    萊美把手頭上的事情放下，“你想說什麽？”

    “您看。”

    萊美沿著屬下的手看出去，見程浩與一群老頭子在喝茶。

    現在是下午茶時間，喝茶沒什麽大不了。但是萊美不喜歡程浩，就認為程浩不能去喝下午茶。

    “下午茶是給老員工的福利，程沒有資格扔下工作去喝下午茶。”員工說。

    “你去把他叫進來，我有話要與他說。”

    程浩以為萊美有別的任務交給他，進了萊美辦公室。

    萊美見著程浩就罵：“你這個蠢貨，你是在偷懶嗎？”

    “我沒偷懶，這是下午茶時間。”程浩說。

    “下午茶時間，你有資格去喝下午茶嗎？你在為你的偷懶找借口。”萊美指著程浩的鼻子罵。

    程浩退後一步，眼睛盯著萊美，用視線去擊殺萊美。

    “公司的條例裏沒有規定員工不能喝下午茶，我完成了工作為什麽不能去喝下午茶？萊美，我不是一般人，我是羅伯特派來的，我的能力不比誰差。你不要用看傻豬一樣看我。”

    萊美兩手叉腰，“把你的報表拿過來，我要看看你是否完成了你的工作。”

    程浩指著萊美左手邊的文件夾，“往下數第二個紅色的、黑色的、綠色的文件是我做的。包括你現在看的資料也是我搜集的。”

    “請問我能喝下午茶了嗎？”

    程浩這樣理直氣壯，這樣的有恃無恐讓萊美不能借題發揮。

    “滾。”

    “好的。”

    員工見程浩出去了，進辦公室問萊美，“您為什麽這麽快就讓他出去？”

    萊美把手裏的文件扔出去，“蠢貨，瞧瞧他做了什麽，你做了什麽。他來這不過是半年，做出來的報表比你的裏麵更漂亮。”

    萊美拿著文件夾去打人，“自己不努力，還嫉妒別人比你好。你他媽的就不能爭氣一點？”

    程浩回到老頭子們的行列裏。

    克萊爾笑程浩，“你被罵了，對吧。”

    托姆今年五十六歲，一頭銀色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到了十二月他就能退休了。

    他笑著說：“現在的人就是這樣，走路快，說話快，脾氣來得也快。萊美罵人不是一次兩次的了。程出來這麽快，必定沒有怎麽被罵。”

    “程，你的西裝該熨燙了，有褶皺了。”另一位老人說。

    克萊爾說：“我家裏婦人做衣服很不錯，你要是願意能為你做一套。”

    是的，做衣服不是做一件，而是做一套。一套包括外套、馬甲、襯衣、西褲還有鞋子。

    老英國人特別講究，出門前擦皮鞋，用頭油，係領帶，扣別針，折帕子。更講究一些的會帶上金表。

    “我這有一樣小東西要送你，像你這樣喜歡傳統的男人不多了。”

    克萊爾把一枚暗金色的胸針送給程浩，“這是1997年買的，經濟危機的前一年，收入還不錯，忍不住買了些漂亮的東西。”

    “1998年的經濟危機確實很難過，我整整有四個月沒工作，幸好有爸媽接濟。”托姆說。

    他們開始談起了金融經濟，說起了1998年。

    他們一輩子與數據打交道，說出來的話值得程浩去聽，總結出來的經驗都值得程浩學習。

    “怎麽樣知道經濟危機到來？”程浩問。

    “第一點，財團吸血。股票會上升，持續一個月不跌，人人爭著買股票。大公主的錢就是大財團的麵包。你見著全民股票，那麽距離經濟體係奔潰就不遠了。”

    克萊爾接上話題，“第二點，做生意的人比勞動者還要多。勞動者創造出來的物品是維持經濟係統運轉的基礎，傳送帶上的運轉的不是勞動物品而是鈔票的時候，鈔票不值錢，經濟崩盤就到了。

    當全部物品換成鈔票的時候，就會消滅規則再製定規則。”

    托姆接上第三點，“我這一想法比較有趣，最近看的新聞比較多。我認為金融危機出現的根本是：生產社會化和資本主義私人占有製度之間的矛盾，也就是資源分配問題。

    簡單來說由於財富分配不均，大部分財富被少部分人占有。而另外的絕大多數人也有追求體麵生活的念頭，他們過著艱苦的生活，想著體麵的生活。

    終於有一日知道有機會過上體麵生活的時候，他們就會蜂擁而上進行不理性的金融投資，瘋狂地購買虛假產品。使得金融市場產生劇烈的波動，供需關係發生重大的轉變，致使經濟泡沫被捅破，導致經濟衰退，引發金融危機”

    “那怎麽樣才能避免金融危機呢？”程浩問。

    “避免不了。”

    “無可避免，沒必要避免。危機出現就會破除舊規則建立新規則，規則就會越來越多，越來越規範。適當的危機是好事。”

    托姆對程浩挑眉，“你知道列寧嗎？”

    “你是說共產主義？”

    托姆搖頭，“我喜歡的是全民富裕。掌握財富的人越多，出現危機的可能性越少。我認為社會主義社會中的人人富裕很有趣。”

    今日的這一番話對程浩的影響深遠，影響了程浩兩輩子。

    三個月後，將近聖誕節，總公司缺人需要從分公司派人過去。將來有可能會在總公司上班。

    “大家有推薦人選沒有？我認為比不錯，進公司三年了，有高級會計證，是本科的學曆。”萊美收到了某人的紅包，極力推薦這人去總公司。

    垂著眼皮的克萊爾張開眼說：“程不錯。我推薦他。”

    托姆同意，“程，不錯。他去合適。”

    另一位公司老人也讚成程浩去。

    萊美的笑容淡去了，“你們不考慮比？”

    “就這樣說了，讓程去。”克萊爾回崗位。

    托姆對萊美挑眉，“讓程過去最適合。”

    萊美沒得選，“就讓程過去吧。”

    “不，萊美，你答應過我的。”比傷心。

    萊美帶著比進辦公室，“是的，我答應了你。但是那些老家夥比我更有說話權。”

    “他們都是總公司放過來養老的，如果我不聽他們的意見，他們就會想直接向大老板匯報，今日之後這椅子就不是我的。”

    萊美想到程浩就生氣，“那個蠢貨是怎麽得到老家夥們喜歡的？”

    萊美一直在討好老家夥們，可惜他們不領情。

    “萊美你拿了我的錢了。”

    “我現在就退給你，滾出去。”萊美把支票扔過去。

    克萊爾送程浩一根雪茄，“恭喜你。”

    托姆把金表送出去，“這是給你的禮物，不用客氣。”

    程浩親自給他們煮咖啡，倒咖啡，“為什麽？”

    “你是羅伯特選中的人，我相信他的眼光。”

    “如果你是白種人，你早該到總公司去。”

    “我看不慣萊美，他吞了你許多獎金，你知道嗎？”

    程浩感受到了來自異國他鄉的溫暖，“謝謝大家。”（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