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下。

    黔地一個偏僻小山村裏，屋頂炊煙嫋嫋，雞犬相聞。

    低矮的房屋前，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正坐在門前的大石頭上，手裏拿著根木棍，氣得臉紅脖子粗的。

    旁邊不遠處，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屁股被打得開了花，但緊咬牙關，沒喊一聲疼。

    中間的女人著急上火，怕男人打壞了孩子，隻能父子兩頭勸。

    她用勁奪男人手裏的木棍，男人死抓著不撒手。

    “娃是親生的，下手輕點。”她打著哭腔說。

    男人用餘光看了看孩子，心又是一痛。

    沒打壞吧，剛才下手是不是太重了點？

    女人走向孩子，輕言輕語地勸，“虎子，你就向你爸認個錯，明天去學校。”

    “不，我就是不念書了。”男孩倔強地說。

    “我……我打死你。”男人又舉起了木棍，往虎子這打來。

    倔強的虎子躲都不躲，閉起眼，還有那說：“我就不念書，我要去賺錢。”

    男人的木棍舉得老高，落下時卻很輕。

    他生氣地瞪著兒子說：“賺錢是我的事，你隻管念書就是。”

    “不，我就是不念了，駱龍哥不是念到大學畢業了嗎？還不是一樣賺不到錢。”

    “你胡說什麽？”男人又舉了舉棍子，“你駱龍哥在大城市工作。”

    “就算是上班了，肯定也沒賺到錢。”虎子從小就喜歡跟在駱龍後麵，他太了解龍哥了，如果他拿了工資，第一個想到肯定是寄回來給他們。

    可這一年，他們什麽都沒收到，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他根本就沒賺到錢，生活艱難。

    “我要去縣裏的加工廠上班，賺了錢給妹妹買衣服，送妹妹讀書。”虎子紅著眼說。

    在學校裏，就數他們村的孩子最窮，吃不好穿不暖，打滿補丁的衣服時常還會成為大家取笑的對象。

    “駱爺爺說了，你們倆成績好，都必須上學的。”男人說。

    駱爺爺是讀過一點書的人，他不是村長，但全村的人都願意聽他的話。

    窮得要死也堅決地送駱龍駱浩讀書，就是他的決定。

    “爸，我求你了，讓我去賺錢吧，咱家欠這麽多錢，借錢是無門了，那接下來，買化肥農藥的錢從哪來？人情開支從哪來？給妹妹做衣服的錢從哪來？”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男人聽著孩子的話，心裏愧疚得要死，如果不是窮，孩子讀書的事哪會讓孩子自己操心？！

    見父親不說話，態度有些放軟，虎子繼續說：“我先去做做工，如果賺到錢，等家裏條件好一點，我還去讀書好不好？”

    “不行，”男人別過頭，悄然抹了一把眼睛，斬釘截鐵地說：“隻要還沒餓死，就得去念書，錢的事我解決，沒衣服就把我和你媽的衣服改小了穿。”

    “爸——”

    男人舉起木棍，說：“不要說了，這事就這麽決定了。”

    “虎子，快答應你爸。”女人生怕那木棍再次打到孩子身上。

    “別，別打，”一個人背著個大袋子，從落日的餘輝中衝衝而來，雖然語氣中帶著擔憂，怕木棍打下去，但聽語氣，更多的是歡喜，那種抑製不住的來自心底的開心和自豪。

    “駱叔好。”虎妹開心地喊人。

    駱龍哥哥的爸爸來了，真是太好了，哥哥暫時不會再挨打了。

    “消消氣，”駱龍爸丟下手裏的袋子，一把奪過男人手裏的木棍，丟到一邊，“來坐下，我有好消息。”

    一聽說有好消息，全家人都圍了過來。

    “龍哥來信了？”虎子忘了疼，開心地問。

    “嗯，來信了，你們每個人都有。”駱龍爸說。

    倆孩子雙眼發光，伸手討信。

    “別急別急，不僅有信，還有給你們買的衣服，”駱龍爸打開那個大袋子，招呼驚喜得有些呆住了的孩子們，“來找吧，袋子上寫了名字的。”

    女人推了把孩子，才讓他們如夢初醒，上前去找自己的衣服。

    虎妹打開寫了自己名字的塑料袋，雙手摸著質地柔軟色澤鮮豔的新衣，激動得眼淚都出來了。

    這是龍哥哥買給他的！

    龍哥哥終於上班賺錢了，他沒有忘記他們。

    這下，哥哥肯定會去讀書了，爸爸也不用生氣打人了。

    真是都太好了。

    兩個孩子試穿著每一件衣服，捧著駱龍寫來的信看，感覺幸福得要上天了。

    駱龍爸望著他們，更是開心得很。

    駱龍畢業一年了，寫信來隻說是在盛海上班，賺沒賺錢，吃住好不好什麽的都一句不提，讓他們擔憂得很。

    這次好了，兒子詳細地講了他的工作和生活，還寄來錢和衣服。

    “駱叔，梁子老六他們都拿到衣服了吧。”虎子穿著新衣，精精神神地站在那問。

    “叔一會就去送，聽說你在挨你爸的打，叔就先來這了。”

    “謝謝叔，”虎子不好意思地一笑，低頭，但身子還是轉向父親，小聲說：“爸，對不起。”

    男人心裏很舒暢，但沒多說話，隻輕輕地嗯了聲。

    “虎子媽，這是駱龍給你們寄的錢。”駱龍爸拿出幾百元錢塞到女人手裏。

    “這麽多？我們都沒湊過多少錢給駱龍。”女人又是高興又是忐忑，她家窮，以前就是拿出所有，也沒幫兩個讀大學的孩子湊多少錢。

    “駱龍說了，這個不是還你們湊給他的錢，每家都有的，你家讀書孩子多，就多點。”駱龍爸無比自豪地說。

    兒子都說了，他現在能賺錢，以後，村裏孩子上學的開支他都包了。而且，他家本子上記錄的那些湊給他讀書的錢，他以後會十倍地還上。

    “爸媽，我不去打工了，我明天就去學校。”虎子見衣服有了，錢也有了，大聲地宣布。

    “好，好，”男人一掃剛才的陰鬱，開心大笑，“駱龍爸，駱龍出息了，咱們得慶祝一下。”

    “那是當然，明天晚上，全村人上我家吃飯。”

    第二天的晚上，這個小村落迎來了大家記憶裏最開心的一晚。

    有錢好辦事，駱龍爸按駱龍的要求，采辦來了兩頭豬一頭羊五十隻雞……，當然少不了的還有一大缸酒。

    全村人動手，殺豬宰羊，吃肉喝酒，痛快淋漓。

    苦盡甘來，他們堅持了這麽多年的送學之舉，是對的。

    播種希望，那些有娃讀書的家庭，感覺前途一片光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