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勇的催促讓孫豔紅更加煩悶。

    “每次都這樣，發了工資錢還沒捂熱，便要分二十塊給他買藥！這個月，給誌豪報名，給他買書包和紙筆，還給老師塞了點錢讓他坐前排，過中秋又花了不少錢，我這一個月的工資都快花完了！還有二十多天發工資，這日子沒法過了！”

    孫豔紅抱怨完，羅勇小聲說：“你工資花完了，不還有我的工資？”

    “你的工資就是我的！”

    羅勇和孫豔紅的工資歸誰，羅丹不感興趣，盡快拿到錢買藥回家才是正經事。

    “二嬸，若說過日子，我家才是真難。天這麽熱，從來沒開過電風扇；天黑了，也不點煤油燈；別說我爸媽沒買過新衣，我、誌成和蘭蘭都是穿舊衣服，好幾年沒買過新衣服。昨天過中秋，買不起肉，隻能吃菜園子裏摘的素菜。家裏難成這樣，我爸媽從沒少過爺爺一口吃的，更沒抱怨過給爺爺擦洗身子和伺候他撒尿拉屎的難。您和二叔有體麵工作，我們在鄉下照顧爺爺，您們沒有後顧之憂好好工作。給爺爺買藥錢一個月二十塊，的確不便宜，我知道您和二叔在鋼鐵廠上班也累，但這些藥可以給爺爺續命，如果斷了藥，豈不是要了爺爺的命？”

    羅丹本不想訴苦，但實在是沒法子，不能跟孫豔紅對罵，隻能哭窮。

    羅勇說：“丹丹說的沒錯，大哥家也有大哥家的難處，他們照顧爸費了心思，你就痛痛快快把錢給丹丹買藥。”

    孫豔紅翻了兩個白眼，“一次兩次拿錢還能痛快給，這每個月發了工資就有討債鬼來要錢，擱誰也痛快不了。”

    孫豔紅暗諷羅丹是討債鬼，這三個字實在是難聽。

    羅丹憋著一肚子氣不說話。

    羅勇拍拍波波糖的塑料袋，“豔紅，你看丹丹來拿錢給爸買藥，還特意拿了特產來給咱們吃。可見她是個有孝心的孩子，咱們做長輩更應該孝順父母，給小輩做榜樣。”

    “做榜樣？那你做好了！”

    孫豔紅扯過波波糖，立馬走了。

    今天要不到錢買藥？可羅建國的藥已經吃完了，今天不買藥再拖兩天，萬一血壓升高了咋辦？

    不行，不管怎麽樣都得要到錢買藥。

    羅勇尷尬地說：“丹丹，你二嬸就這脾氣，讓她拿錢不太爽快。你也要理解，掙錢不容易，她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

    “二叔，我理解。就是因為錢難掙，我才沒跟二嬸吵架。”

    不吵架，好好要錢，這是羅丹答應父母的，她說到做到。

    羅勇看著孫豔紅越走越遠，問羅丹：“丹丹，你今天非得拿到錢？你二嬸來月經了，身體不大舒服還要上班幹重活，心情不好呢。要不你過兩天再來拿？”

    “二叔，爺爺的藥吃完了，那些藥停了的話，爺爺身體血壓、血糖控製不住，怕出事。藥停不得！”

    “那你二嬸罵你的話，你也別放在心上。她來月經回家啥事也不幹還脾氣大，你忍著點。”

    羅勇和羅丹一起追上孫豔紅。

    孫豔紅臉上沒什麽血色，嘴唇發白，“羅丹，你咋像一坨臭狗屎一樣甩也甩不掉？”

    “二嬸，您這個時候不宜生氣，不然氣滯血瘀，血氣不暢，會引起腹痛。”

    孫豔紅嘴巴一癟，“關你屁事！”

    羅勇說：“丹丹好心關心你，你幹啥罵她？”

    “我不僅要罵她，還要罵你！我瞎了眼才嫁給你這麽個窩囊的男人，你看別人家的女人不用幹活，就靠丈夫養活！”

    羅勇被罵得臉色鐵青。

    羅丹悶不出聲，跟著羅勇和孫豔紅一起到了單位宿舍，在走廊上跟大家共用煤爐子、案板這些東西做菜。做好飯菜後，她叫羅誌豪、羅勇和孫豔紅三個人吃。她不吃飯，把羅誌豪的作業檢查了一遍，指出幾道數學題做錯了，等他吃完飯，細致地給他講了錯在哪裏。

    孫豔紅吃完飯便去隔壁房間串門，羅丹收拾碗筷並洗幹淨碗。

    羅勇低聲問：“丹丹，天都黑了，你還不回家？要不我騎車送你回去？”

    “二叔，我沒買到藥沒臉回去。”

    “那你二嬸要是一直不給呢？”

    “那我就睡在走廊裏。”

    “丹丹，你這是何苦呢！”

    羅勇急的跳腳，他真想找出二十塊錢給羅丹，讓她立刻買藥回家去，但家裏的錢全在孫豔紅身上，他身上隻有五毛錢！

    羅丹麵色如常，燒了一壺水，兌好了溫水讓羅誌豪洗澡。

    洗完澡的羅誌豪，鬧著要聽故事，羅丹耐著性子給他講孫悟空三打白骨精、梁山好漢、賣火柴的小女孩，直到他睡著了。

    孫豔紅進門，把二十塊錢甩在地上，“還不趕緊回去？”

    羅丹撿起錢，擠出一個笑容，“謝謝二嬸。”

    羅勇朝羅丹擺手。

    “二叔，二嬸，我回去了，你們早點睡。”

    牆上的座鍾顯示時間是九點二十，羅丹前腳邁出門，孫豔紅後腳便關上了門，大聲責罵羅勇一大家人全是累贅。

    爭吵聲就像一把尖刀，插在羅丹的心口上，眼淚不聽使喚無聲掉落。

    為了要二十塊錢買藥，她的自尊被孫豔紅踩碎，可還是沒趕上藥店關門前買到藥，她怎麽回去麵對等藥吃的爺爺？

    站在單位樓的大門外，她無力地靠著院牆。

    “丹丹！”

    爸爸羅忠！

    帶著哭腔喊爸後，羅丹意識到自己聲音不對勁，趕忙拿袖子擦淚。

    “丹丹，你哭了？是不是你二嬸難為你了？”

    “爸，別問了，我要到錢了，咱們回家吧。”

    天黑了，但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銀色月光照亮了大地的一切，蛤蟆和蟋蟀鳴叫不停，太過呱噪。

    父女兩走了一段路，羅忠說：“丹丹，下回就讓你娘來要錢，你甭來了。”

    羅丹吸吸鼻子，說：“爸，我來要錢也沒事，隻有看看這些人的嘴臉，我才知道生活有多不容易，提醒著我要奮力往上爬，早日掙到錢。”

    “你是個有誌氣的娃，我和你媽收工回家路過大隊學校的小賣鋪，拿回來一封你的信，被你弟弟偷偷拆開了，說是又有稿子錄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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