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羅家老大一家子人可從未嫌棄過羅建國，反倒是都喜歡圍著羅建國轉，老人從不打罵孩子，孩子們有啥高興不高興的事情都跟老人說。

    羅丹說：“爺爺，您不僅能看到重孫出世，還能看到玄孫出世呢。”

    玄孫是重孫的孩子，如果羅建國真能活到五世同堂的年紀，那已經是百歲老人了。

    這話說的，羅建國在陽光下笑容燦爛，臉上的皺紋也變得分外可親。

    出羅家村時，拉板車的羅勇忽然開口說：“爸，我帶您去誌豪的學校看看。”

    羅誌豪在縣第三小學讀，離這裏有七八裏路遠。

    羅忠不讚成，“爸身子不比常人，這七八裏路肯定要撒尿或拉屎，要是去了城裏找不到公廁，難道叫爸憋著？”

    羅勇回道：“哥，誌豪也是爸的親孫子，既然爸盼著抱重孫，也該看看親孫子。”

    兩輪子上的板車，穩穩當當保持著平衡。

    許久沒說話的李秀蘭開口說：“羅勇，不是我當大嫂的說你和豔紅，自從爸癱瘓後，你倆就把誌豪丟在城裏，哪怕周六周日讓他整天看電視，也不想著把他送下鄉跟他爺爺多相處會兒。第三小學那麽遠，一去一回就是十幾裏路。孫子好手好腳的，應該常下鄉來看爺爺，而不是讓爺爺上趕著去見他。”

    李秀蘭極少說這麽重的話，正是因為羅勇還有點孝心，她特意說這些重話好敲打敲打他。

    “大嫂，你說的是，我跟豔紅太隨便，隻顧著上班，沒想著老人在世時應該多讓孩子跟老人接觸。以後我會經常把誌豪送來，還請你和哥別嫌煩。”

    李秀蘭不大相信這話，逢年過節的時候她笑容和善提過多次讓兩口子常把誌豪送下鄉，跟羅建國多呆呆，跟羅誌成和羅蘭這些堂兄妹也多接觸，好讓血濃於水的親情更深。但兩口子聽了也就那麽回事，就是不肯送來，李秀蘭也算看透了。

    羅丹問：“爺爺，您願意去見誌豪嗎？”

    羅建國點點頭。

    老人要去第三小學，羅忠和李秀蘭不服也沒用，行駛在鄉間小路上，甚是顛簸，每顛一下老人就要皺眉頭。再加上鋪了秸稈和被褥，身下厚厚的東西能減震卻讓老人更熱，就算羅忠和羅誌成各打了一把傘，兩把傘把陽光擋開，沒曬到羅建國，但熱度不減，老人很快就熱出一身汗。

    羅丹把洗得發白的帕子給羅建國擦汗，時不時倒一小瓶蓋水給他喝，潤潤嘴。

    就算是一出汗就擦掉，可羅建國出汗的速度太快，擦拭完汗又出來了。羅丹非常擔心老人吃不消，可別把身上熱出痱子或者磨破了皮。

    羅丹說：“二叔，在前麵那香樟樹下休息會兒吧？”

    在香樟樹的樹蔭下，眾人圍著保持平衡狀態狀態的板車休息。

    李秀蘭問：“爸，您能受得了嗎？這還沒走到一半路，您就大汗淋漓的。”

    羅建國咬牙點頭。

    李秀蘭無奈地歎氣。

    羅丹越發覺得拉板車去第三小學見誌豪再回來不切實際，會讓羅建國身體吃不消。現在天氣已經這麽熱，看完羅誌豪再回來，差不多到了日頭最大的時候，被太陽暴曬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身體本就虛弱的羅建國？“爺爺，要不咱回家去，讓二叔立刻騎車去把二嬸和誌豪接回家團圓？”

    看著老人額頭的汗，羅勇也為自己臨時起意害得老人受罪而後悔，“爸，丹丹的建議可以。第三小學太遠了，來來回回您實在是受不了，再加上天氣這麽熱，讓您去見誌豪實在是遭罪。我這就把您送回去，我再騎二八大杠接豔紅和誌豪回家見您。”

    羅建國低聲卻堅定地說：“不，我想看看國旗。”

    今天國慶節，第三小學一大早就升國旗了，而羅勇下鄉的路上，看很多自行車車把上插著小小的紅色國旗，非常有國慶節氣氛。

    羅忠、李秀蘭很犯難，一方麵是擔心老人身體扛不住，另一方麵是已經出來了不忍心沒滿足老人看國旗的心願就回家去。

    李秀蘭問“忠哥，你說咋辦？”

    羅忠說：“讓爸看了國旗再回去。”

    “那第三小學也太遠了。”李秀蘭說完長歎一聲。

    “爸，要不就讓二叔拉著爺爺去咱大隊裏那所小學看國旗？”

    那所小學比第三小學近多了，肯定也升國旗了，就是不能滿足羅建國看孫子羅誌豪的願望。羅丹想，要是有一輛汽車，把羅建國放在後排平躺著，踩幾腳油門就到了，看國旗和看孫子兩不誤。可眼下並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她真是傷腦筋。

    羅忠拍板同意。

    羅勇拉起板車，朝大隊小學走去。走完凹凸不平的小路，上了鄉裏的柏油馬路，羅建國覺得舒服了不少。先是上坡，再下坡，羅勇把板車安穩地停在小學校門口前。學校的大門關上了，隻有旁邊的一扇小門開著。

    可那扇小門隻容得下兩個瘦人並排走進去，想拉板車進去怕是不容易。

    羅勇犯難，說：“哥，板車好像拉不進去。”

    “我背爸進去看。”羅忠表完態，彎曲膝蓋紮馬步。

    羅勇橫抱起羅建國，李秀蘭、羅丹和羅誌成在一旁協助，費了好大勁才把老人放在羅忠背上。

    羅忠雙手抱住圈住羅建國的大腿，這是最普通的背人姿勢，但羅建國腰杆子沒勁，軟趴趴地靠在羅忠背上，非得羅勇和李秀蘭在背後扶著才不會往後仰翻下來。

    羅丹叮囑羅誌成和羅蘭看著板車，她匆匆進了小門。

    國旗杆子立於破舊的教學樓前，生了鏽的國旗杆子擎著一麵鮮紅的五星紅旗迎風飄揚。

    羅建國仰頭看了後，說了一個好字。

    滿足了老人的心願，一家人都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本就無力的羅建國忽然整個人往下墜，兩眼緊閉，麵色發白。

    李秀蘭驚呼：“忠哥，爸這是咋了？”

    羅建國整個人壓在羅勇身上，兩人雙雙倒地。要不是羅忠下盤穩，差點三人摔一堆。

    李秀蘭手足無措，“這可咋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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