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桂花飄香，午後天氣較三伏天降了些溫，羅丹進城後直奔常去投稿的那個報刊亭，部分雜誌的十月刊已擺在了書架上展示出來，興許是為了趁著國慶節人們放假拉一波銷量。

    “羅丹，終於把你等來了！”

    店主很期盼著羅丹來？

    羅丹一頭霧水，她一沒拖欠郵資，二沒偷書，三沒做任何昧著良心的事情，店主為何盼著她來？“您……您等我做什麽？”

    “不是我等你，而是一個留寸頭的高大漢子等著你呢！”

    莫非是翟正耀？

    羅丹細想一下，自從送了蘆粟給翟正耀吃，好像有些日子沒見過他了，她隻當他忙，她自己被雜事纏身也沒注意這事。“店主，他等我做啥？”

    “我也不清楚，反正他來了好幾次，問我有沒有見過你。偏生很不湊巧，你倆老是沒遇上。要我說，小姑娘，那漢子看起來年紀不小但人好，估摸著是喜歡你呢，又不敢跟你明說。”

    翟正耀喜歡她？

    不是！

    羅丹臉色緋紅，“店主，您誤會了，他是我的幹哥哥。”

    “哥哥和妹妹呀？”

    羅丹怕店主再八卦她和翟正耀認哥哥和妹妹的事情，搶在他前頭說：“店主，麻煩郵票和信封各拿三張。”

    國慶節那天，羅丹還了五塊錢給宋慶華，身上隻剩下三塊六毛錢，這次寄信三張信封六毛錢，三枚郵票兩塊四毛錢，一共花掉三塊錢，剩餘六毛錢。

    因郵資不多，羅丹隻能采取老辦法，每個信封中塞兩篇稿子寄到同一個醫學雜誌社，運氣好兩篇都采用，運氣不好采用一篇拒絕一篇，總之暫時還沒發生過全部拒稿的事情，就把這種情況排除在外。她滿懷希望的填寫寄信地址，再細心地粘上郵票，放一邊等風吹幹。

    店主說：“羅丹，以後你甭叫我店主了，蠻見外了，叫我馮叔。”

    “馮叔，就您一人看報刊亭嗎？”

    “是啊，我家女人在家裏帶孩子，報刊亭夏天像蒸籠，冬天像冰窖，她咋個受得了呢？”

    原來是這樣。

    羅丹不便多問，便拿起三封信跑向郵筒，再塞進綠色郵筒中，寄信成功。

    返程時，羅丹瞅見路邊停著一輛黑色桑塔納，車子還沒熄火，透過前麵的擋風玻璃，她看見駕駛位坐著翟正耀。

    之前馮叔說她和翟正耀老是沒運氣撞見，這不是見到了？也不知道翟正耀找她什麽事。難道是要她還那五塊錢？

    此時的羅丹，錢少人心虛，走得極慢。

    黑色桑塔納熄火，翟正耀推開駕駛位的車門，擦得黑光可鑒的黑色皮鞋觸著地，在車裏沒能舒展的身子直起來後高高大大，極為吸睛。

    羅丹試圖躲在一棵泡桐樹後。

    “羅丹！”

    翟正耀一聲叫喊，讓她乖溜溜地原路返回，直至走到了報刊亭前。

    羅丹笑著叫了一聲耀哥。

    翟正耀眉頭微皺，“羅丹，你躲什麽？”

    羅丹解釋說：“剛才有一隻蒼蠅飛過，我就躲到一邊去了。”

    翟正耀反問：“天氣要轉涼了，還有蒼蠅？”

    報刊亭店主插話：“有的，路麵上這麽髒，蒼蠅不少呢。”

    翟正耀：“哦。”

    氣氛有點尷尬，樹梢上的蟬鳴不絕於耳。

    尷尬因羅丹而起，她要親手化解尷尬。她開口問：“耀哥，聽馮叔說你找了我幾次，都沒找到。你找我啥事啊？”

    “沒什麽事，就是想送你一些我不看的書。”

    送書？那羅丹很歡迎！“耀哥，你都有些什麽書？”

    翟正耀說：“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難道書在你家裏？如果是去你家裏拿書，那就算了。”

    “在車上。”

    翟正耀手裏晃著車鑰匙，邁著大長腿往黑色桑塔納走去。

    羅丹發窘。

    店主笑說：“羅丹，你是個愛看書的姑娘，還不趕緊去看看有啥書？”

    羅丹這才慢吞吞地跟在翟正耀身後。那輛黑色桑塔納是財富與地位的象征，她不知還要奮鬥多少年才買得起桑塔納，可他隻是把“豪車桑塔納”當作代步車而已。看似兩人很近，但無形的鴻溝像黃河一樣把兩人隔在河的兩端。但她一點也不灰心，靠自己奮鬥總能縮小她與幹哥哥翟正耀之間的差距。

    翟正耀打開後備箱，依次擺著三摞用包裝繩綁住的書，左邊是以《飄》上冊領銜的名著，中間是《大眾醫學》的醫學雜誌，右邊是類似《中國臨床醫學》的醫學課本。三摞書分門別類，理得整整齊齊，一看就頗費心思。再加上九十年代初物資較為匱乏，買書並不便宜，能買得起這麽多書，還敢隨意送人，翟正耀簡直不要太大方。

    “羅丹，名著、醫學雜誌和醫學課本，你都喜歡麽？”

    羅丹按捺住內心的激動，“耀哥，這些書我都喜歡，可以借給我看？”

    翟正耀應得幹脆，“可以。”

    “我一下拿不了那麽多，暫時隻借醫學課本看成不？”

    “既然你都喜歡看，我又開了車來，你把你家住址告訴我，我開車送你去。”

    羅丹立刻拒絕，“耀哥，我家在鄉下，有很長一段路是坑坑窪窪的土路，路也不寬闊，怕是沒法開車去。”

    “沒法開車的地方，我下車走路，就這麽定了。”

    定啥定啊？鄉下的土路歪歪斜斜，有些人寧願跟鄰居鬧被村裏人詬病也要多占點地方，使得大路變小路！人騎自行車或拉板車還能暢通無阻，可換做是手扶拖拉機運磚、水泥那些東西進村，壓根沒法子進去！桑塔納比手扶拖拉機更長更寬，更加不可能進村去。

    就算把桑塔納丟在路邊，要是遇到頑皮的孩子把車給砸掉漆或掰掉後視鏡啥的，羅丹可賠不起！更何況，羅丹和課代表宋慶華一同回家已經引得村裏人說三道四，這才隔了一兩天就換了個男伴，村裏人還不得說她私生活不檢點？

    “耀哥，我自己抱著書回家去就行了，不用麻煩你白跑一趟。”

    翟正耀打開副駕駛的車門，站在車門邊做了個邀請的姿勢，“上車。”

    上不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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