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幹淨淨的黑色桑塔納，在陽光下閃耀著黑金般的光澤，黃麗珍滿心歡喜從車頭看到車尾，“瞧瞧這車燈，瞧瞧這玻璃，瞧瞧這座椅，嘖嘖，真是好。”

    翟正耀和潘圖強心想鄉下婦女沒見識，誠心誇讚車好也就忍了，隻是催她上車。

    “好嘞！”黃麗珍拉開後排車門，正要坐進去，忽看見車頂上有片落葉，她毫不猶豫掐住那片落葉，“你這片葉子好大的膽子！也不看看這是誰的車，你就亂飄？還不趕緊滾到地上去。”

    黃麗珍嗬斥完，將樹葉扔了，再坐進車裏，摸著真皮座椅說：“翟先生，你這車真是好，以後別停在樹底下，不然有樹葉、鳥屎之類的弄髒您的車。”

    停在綠蔭下，確實有落葉、鳥屎等肮髒物掉在車上，但是樹蔭遮陽，免得車子在大太陽底下暴曬。

    翟正耀懶得辯解，嗯了一聲便發動車子，全身貫注地開車。

    黃麗珍一人獨坐在後排，望著前排開車的翟正耀和副駕駛位的潘圖強，都是男人，她心說咋差距那麽大呢？一個是個子高脊背挺直氣質出類拔萃，另一個有啤酒肚已顯中年男人的疲態，坐也沒有坐相。以前，她一直不知道要給羅娟找個什麽樣的男人，現在她知道了——她的女婿必須是翟正耀！

    鑒於羅丹和翟正耀更熟，要想讓羅娟後來居上，黃麗珍隻能多打聽翟正耀的喜好，再想辦法接近他。“那個，翟先生，開車難不難？”

    “不難。”

    “挺費油的吧？你一次加油多少錢呐？”

    翟正耀眉頭微皺，他開車的時候不喜歡跟人聊天，特別是在這種下鄉主幹道上，橫衝直撞的摩托車、二八大杠屢見不鮮，甚至路邊會突然衝出一個孩子來，他必須以聚精會神開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來確保車內人的安全。

    他當作沒聽到，繼續開車。

    黃麗珍沒有得到回應，有點不悅，還是耐著性子問：“翟先生，我家有輛摩托車，一次加油十塊錢，也跑不了多遠。您常開車代步，一個月要不少油錢吧？”

    翟正耀依然沒答，他開車的姿勢和神態猶如有金鍾罩護體，把所有人和聲音隔絕在外。哪怕同坐一輛車，其他人也無法打擾到他。

    黃麗珍沒等到答案，小聲嘀咕：“翟先生怎麽不理人呢？”

    潘圖強聽不下去，“大姐呀，你沒見正耀同誌專注於開車？你看這鄉下的路這麽窄，路邊的人走路都快走到路中間來了，這種路最難開，他哪有心思聊天？你有啥想問的，問我，我來回答你。”

    黃麗珍把這些話理解成她沒有眼力勁，這可讓她惱火。在這個車裏，好歹她是年紀最大的，男人看起來也不比她小幾歲，怎麽說話一點也不留情麵？要是照她在村裏的時候，她早就一張利嘴把男人罵一通。但看在翟正耀也在的份上，她怎麽著也得給未來女婿留下一個善解人意好婦女的印象。

    黃麗珍忙說：“哎，是我的錯，我第一次坐小汽車，不懂這些規矩，以為上車聊天不冷場才好。”

    潘圖強聽了，又有點不好意思，“大姐，沒關係，我就是那麽一說。你看開車的司機手握方向盤，一車人的命可被他攥在手裏呢。我有時候打車遇到話多的出租車司機，都會板著臉讓他別說了，畢竟命更重要。”

    黃麗珍哪想到上了車，一車人就生死與共這一層呢？在九十年代，縣城裏車很少，誰家有摩托車都值得炫耀，她坐上一輛小汽車，隻想多說話多打聽些消息。要知道她下了這輛車，想再上車就難了！

    車子行駛到城鄉結合部的十字路口，分別通往西街、東街和縣裏最大的菜市場。

    翟正耀放慢速度，“羅丹的嬸子，你要去哪裏？”

    黃麗珍對“羅丹的嬸子”這種稱呼可不喜歡，直接叫嬸子就行，何必提羅丹？好像在說她沾了羅丹的光才有車坐似的。

    既然好不容易上了車，那她得坐遠點！“翟先生，能不能把我送到六和廟？”

    本地人有每個月初一、十五去廟裏上香的習俗，翟正耀出門前看過日曆，今天農曆三月初七，並不是非要去廟裏上香的日子。不過，既然她開口，他繞路也得送她一程。

    “好。”

    翟正耀挑了一條偏僻的路開車。

    黃麗珍看路上車少行人少，又打開了話匣子，“翟先生，我知道你是大忙人，麻煩你送我去六和廟，實在是太麻煩你了。不過，我去廟裏確實有事，要求簽算算我女兒的運勢呢。”

    潘圖強問：“大姐，你女兒遇到啥事了？”

    “哎，村裏那些個嚼舌根的，亂傳我女兒的閑話。我女兒跟羅丹差不多大，考去省城讀大學，寒假還做家教掙錢，不曉得幾上進。村裏那些婦女的子女沒我女兒有出息，就亂說話，我非得請大神算算才妥。”

    潘圖強聽著毫無邏輯的話，開始分析起來。他知道鄉下人喜歡說長道短，但也不至於見誰家人有出息就出言詆毀，分明是巴結還來不及。無風不起浪，要是她女兒沒問題，何必又去求簽？

    黃麗珍說這話，心虛得很，因為她不知道翟正耀和潘圖強有沒有聽到她和羅滿全吵鬧的那些話，要是他們聽到，肯定就戳穿她的話了，可兩人並沒有反駁，可見是啥也沒聽到。

    六和廟依山傍水，紅牆黃瓦隱匿在綠林之中，是本縣人最愛來求簽上香的地方。即使今日不是初一、十五，依然是香客很多。

    翟正耀和潘圖強都不信這些，目送黃麗珍進廟後，便驅車離開。

    去派出所的路上，潘圖強說：“正耀同誌，你有沒有覺得羅丹的麗珍嬸子，對你非常滿意？莫不是喜歡上你了？”

    被年紀大一輪的婦女喜歡上，可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

    翟正耀一本正經地說：“強哥，這種玩笑還是別開了，不然我下回見了她說你喜歡她。”

    “不是吧？正耀同誌，別玩那麽大，我不說還不行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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