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縣城坐汽車出發去市裏火車站，因羅丹買的是流水班次，車上坐滿了人就走，她並沒覺得多擠。可一離開汽車站，橫穿馬路到了斜對麵的火車站，烏泱泱的全是人！

    她硬著頭皮排隊過安檢進站，到了候車室沒地方坐，站了一小時才等到車站工作人員開始檢票，她隨著人流走向站台乘車。好不容易上了火車，硬座車廂裏嘈雜的人聲、難聞的味道以及過道裏擠滿了人，使得她寸步難行，想走到自己的位置上都難。

    羅丹強忍不適，把“麻煩讓一讓”掛在嘴邊，終於排除重重困難，坐到了屬於她的位置上。

    她屁股還沒坐熱，推著狹長餐車的人喊著：“賣盒飯嘍，新鮮出爐的盒飯，想買想吃，抓緊趕快！”

    “人這麽多，還來賣什麽盒飯，也不嫌擠！”

    “就是，大家誰沒買吃的，他來賣盒飯，肯定賣不出去！”

    買到坐票隻能站在車廂中間過道裏的乘客們怨聲載道，可也擋不住人家要賣盒飯的決心，除了喊賣盒飯外，便是“麻煩挪一下腳”之類的話。

    羅丹吃了一桶泡麵，再靠著椅背閉眼養神。

    午後的車廂裏，大聲說話的人漸漸少了，鼾聲漸起，少數睡不著的人聚在一起打牌消磨時間。

    下午三四點鍾，乘客們陸續醒來，車廂裏說話聲、笑聲和孩子的哭鬧聲不絕於耳，讓羅丹感覺有點煩躁。她將座位讓給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坐，再走到兩節車廂連接的地方透透風。風從底部往上竄帶來了許多清新空氣，這讓她倍感舒適。

    “羅丹？”

    羅丹扭頭一看，竟是馬希傑。

    今時今日的馬希傑，與元旦時在京北市領獎時打扮完全不一樣。她穿著一身咖啡色織針及膝長裙，腰部係了一根紅色腰帶，顯得腰身很細，雙腿被黑色踩腳褲包裹住，兩條小腿很修長，腳上穿著一雙黑色五公分的高跟鞋，有幾分幹練知性的感覺，再也不是那個穿牛仔褲和平底鞋的女大學生了。

    羅丹驚喜地說：“希姐，你穿得也太好看了！”

    “羅丹，我這麽普通的打扮，哪裏算好看？”馬希傑謙虛說完，也把羅丹誇了一通。

    火車換行駛軌道時，車廂劇烈搖晃，馬希傑差點摔了一跤，幸好被羅丹給攙扶住了。

    馬希傑說：“羅丹，你買的是硬座還是硬臥？”

    “硬座，希姐你呢？”

    “當然是硬臥。站在這裏說話，時間久了我受不了，腳疼呢。你拿上行禮，去我的床鋪那裏躺會兒。”

    羅丹太想躺下，便回去拿了拉杆箱，與馬希傑一同走進硬臥車廂。

    硬臥車廂明顯要安靜很多，大家低聲交談或聚在一起打牌，也有很多人還在熟睡中，有幾個半大的孩子笑哈哈地跑來跑去。

    馬希傑拿出酸梅、瓜子、花生以及辣條等零食跟羅丹一起分享，兩人邊吃邊聊。

    馬希傑問：“羅丹，你坐火車去哪裏？”

    羅丹手剝瓜子，回道：“去參加廣交會。”

    “巧了，我也是參加廣交會。”

    確實太巧了！

    羅丹笑問：“希姐，你也是參展商？那你公司是做什麽的？”

    “不，羅丹，我是采購商。我之前不是告訴你我快畢業了？今年上半年就是實習，我被分配到一家外資采購部門，原本我一個實習生是沒資格去參加廣交會的，不巧的是臨出發前有個女同事得了急性闌尾炎，要住院治療，這個差事就落到我身上了。不過，其他同事已經先去了，我一個人候補，挺寂寞的。剛上完廁所，走錯了車廂，沒想到竟然遇到了你！上天讓我們相遇啊！”

    “希姐，你真是很厲害，竟然能進外企，我真佩服你！”

    “羅丹，這有什麽？外企，也就每個同事的名字洋氣，什麽Andy、Lisa啥的，實際上不還是職場那一套？要是你讀了大學，肯定比我混得還好。”

    “希姐，你也太高看我了。”

    馬希傑很看好羅丹，誇獎的話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意義便不多說，隻問：“羅丹，你公司做什麽的？”

    羅丹回道：“毛線。”

    “哦，那算是紡織類的也許咱們有機會合作。”

    羅丹不想腆著臉求單子，岔開話題問：“希姐，你幹采購，是不是整天買買買？聽著就很爽！”

    馬希傑回道：“羅丹，幹外企采購可沒你想的那麽爽。當一個合格的采購必須做到三大原則：價格低、質量好、交期短，有時候貨比幾十家，每個廠子都要評估一遍，簡直能把人累死，還有必須完全正確的合同。我聽同事們說，曾有一個很有能力的女采購，因為一次疏忽將合同金額多寫了一個零，導致財務打款出去後對方公司攜款潛逃，公司將女采購和對方公司法人都告上了法庭，要求賠償。我不想要拿什麽油水，隻求工作中不出任何差錯就好。”

    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難處，像羅丹前世當醫生，每時每刻都承受著手術失敗、醫患糾紛等壓力，可她實在是喜歡當醫生，才會克服重重阻力去堅持做醫生。而今生，她沒有資格當醫生，誤打誤撞做生意了。很顯然，她是個新商人，可以說還沒摸到做生意的門路，但也知道做生意犯愁的事情太多了，比如沒有單子全廠人喝西北風，比如有單子交不出來怎麽辦，比如同事之間勾心鬥角怎麽辦。總之，做什麽都有難處，人們能做的唯有克服重重困難，幹一行愛一行，讓社會更美好。

    聊完了工作方麵的煩心事，馬希傑主動提起洪燁，“羅丹，你知道麽？洪燁對我不再是冷冰冰的了，他給我回了信，訴說了許多生活中的苦惱。你知道他爹是著名醫學院的教授，從小就希望他也學醫。可是，洪燁對學醫不感興趣，大學四年馬馬虎虎學了點皮囊，快畢業了，他想跟家裏人攤牌。他準備棄醫從文。”

    “魯迅先生不就是棄醫從文的？如果洪燁真的不喜歡學醫，還是別勉強為好，不然以後當了醫生上班的壓力太大，會讓他更加抑鬱。”

    “羅丹，我跟你想的一樣，希望他爭取過上自己想要的人生。你說，他能成為知名作家麽？”

    洪燁能否在文壇有一席之地，羅丹想隻有交給時間來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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