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臘月二十九。

    這一年的除夕了。

    掃塵什麽的，早已經沈央走的那一天，就做完了。

    今天的任務就是貼春聯，貼窗花，家裏家外，開始布置一起來。

    往年家裏沒孩子，所以屋子裏是不貼年畫娃娃的。

    今年周媽媽早早的還買了一對，抱著紅色大中國結，做送福拜年造型的福娃娃。

    特意讓周愛佳去給，貼在她和彤彤的房間的窗玻璃上。

    好讓彤彤這小家夥，不管是睡在小床上，還是坐起來，都能看到那對金童玉女打扮的福娃娃。

    貼完了春聯年畫之類的，全家就出門了。

    兵分三路，周愛佳推著彤彤，跟著周媽媽們去菜市場。

    去買年夜飯之前，祭奠祖先擺的供桌菜。

    這個按照規矩，是必須買新鮮的。

    哪怕家裏已經屯了過年期間，吃用的豬肉鹹魚之類的，也是一律不能用的。

    所以每年的這一天，都是周媽媽帶著周愛佳，去趕早新買。

    今年多了一個彤彤。

    一般做供桌，J市這邊，菜就隻有6樣。

    其中：活魚1條（必須是扁魚，旁的魚是不行的），豬肋條肉（二指寬的肉條需要三條，做成一大碗），三種豆製品（豆腐、百葉、豆渣餅），並著時蔬（一般都是小青菜，就是有旁的菜，也還是用小青菜居多）。

    周愛佳也不知道為什麽是這六樣，但是多少年來，家家戶戶都是這六樣。

    以前有些人家家窮，為了怕大年夜這一天，供桌用的幾樣菜，都要大幅度漲價，便會提前個幾天，先把祖宗給祭了。

    但是周愛佳印象中，她家從來沒有過。

    都是在大年夜當天做祭祖宗的供飯的。

    菜市場果然還是一如往年的擁擠和嘈雜，可卻處處透著濃濃的年味。

    買魚的水產區，地上簡直能開小船，全是水。

    不時有魚從橢圓形的長盆裏，躍出來，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歡笑。

    彤彤更是從來沒看見過這樣的場麵，新奇激動的，都錯不開眼。

    坐在小推車裏，不時地童聲稚氣地叫，“啊，魚跳出來了，媽媽快看啊，那條魚跳到地上了！”

    周媽媽拎著籃子，愛憐的揉了揉彤彤地頭，“彤彤看好外婆怎麽擠進去買魚啊！”

    “媽，要我不去吧，你和彤彤在這裏看。”

    周愛佳看著一個個養了魚的長盆前，擠滿了人的樣子，生怕周媽媽被擠到了。

    “怕什麽，你媽我還年輕著呢，怎麽今年有了彤彤，你突然覺得媽老了？”

    “沒有沒有！”

    周愛佳趕緊搖頭，連忙說道。

    “沒有就好，我讓你帶著彤彤出來，可不是為了讓你替我去搶魚買菜的，為的是讓彤彤出來感受下，過年的氣氛的。等著！”

    話音剛落，周媽媽就以一種十分矯健靈活的姿態，便擠進了人群。

    幾下就到了最前頭。

    也不忙著抓魚，而是先定睛看了十幾秒，然後才眼明手快的，下手奔著她看中的那條魚，就撈了過去。

    手法那叫一個快、準、狠！

    魚攤主都沒反應過來，周媽媽已經掐著魚的腦袋位置，對著攤主喊，“裝袋！稱稱多少錢！”

    “阿姨動作夠老煉的啊！”

    “那是。買扁魚要的就是這麽一個眼明手快。”

    那頭稱一稱，價格一報，抹了個零，周媽媽爽快的給了錢，用同樣靈活的姿態，又擠出了人群。

    “彤彤怎麽樣啊？”

    “外婆好厲害啊！外婆最厲害了！別的爺爺奶奶叔叔阿姨都沒買到呢，我外婆已經買到了。”

    “是吧！等彤彤腳好了，外婆教你怎麽才能又快又準的買到最好的菜。”

    “太好了！彤彤要學！外婆最棒！”

    小家夥拍著小手高興的喊著，手掌都拍紅了，她也不覺得。

    周圍聽到她們這祖孫對話的人，也不由自主的露出善意的笑容來。

    魚是最難買的。

    晚來了，就搶不到新鮮的活躍的魚。

    雖然最後都是要殺了燒的，可民間規矩就是這樣，一定要買魚鱗完好的新鮮好魚，才是對祖宗的恭敬。

    買完了魚，周媽媽和周愛佳她們，便立即轉戰肉墩子。

    和後來的超市，都是生鮮冷櫃裏，買豬肉相比，這個年代，市區的大型超市裏，的確是有冷櫃和專門賣豬肉的區域了。

    隻可惜問津的人少。

    人們更傾向於這種傳統的菜市場。

    每天現殺的新鮮整豬，運過來。

    然後當著買客的麵，分部位切下來售賣的方式。

    肋條無疑是今天的搶手貨。

    這一次周媽媽不用去搶，因為早兩天，就已經和她相熟的賣肉的阿姨說好了。

    今天要給她預留好，三條新鮮的肋條肉。

    果然周媽媽人一到攤前，就見那個阿姨已經從攤子下麵，拎出一個紅口袋，遞給了周媽媽，“雅萍啊，22塊5，就算22噢。”

    “曉得啦。謝謝啊！”

    周媽媽趕緊掏錢給她。

    卻聽那阿姨，目光飛快地看了眼周愛佳，就問，“那個就是你上了電視的女兒吧！”

    “哎喲，本人比電視上，還要好看，老乖相了（J市土話，乖巧文靜的意思）。”

    周媽媽一聽，頓時眉目就無比舒展高興了起來，嘴上還要謙虛地說，“哪裏啦！小姑娘家家不都一樣嘛！”

    “哎喲，那可是不一樣的，你家佳佳看是名人了，整個J市還有誰不知道啦！對伐！真羨慕你喲！福氣好得嘞！”

    “嗨，一樣的，一樣的，你福氣也滿滿好的呀！”

    周媽媽趕緊也恭維下對方，心裏那別說有多得意了。

    “那個小囡頭，就是你家……新添的外孫女了伐？”

    差點想說孤兒，總算到嘴醒悟過來，趕緊轉了口。

    周媽媽也當沒聽出來，依舊笑眯眯的點頭。

    “是各啊，叫彤彤！老乖巧了！今天你忙，等過著年，我再帶她來和你聊三海經。”

    “哎喲，再好也沒有的了，總之你們一家門，全是好人，好人總是福氣要多點的。等過了年，我還有樁好事體，想和你講呢！”

    “好咯啊，那麽明年見啊！”

    “好了，明年見！”

    兩人揮揮手，總算說完了。

    “外婆，你這次買肉的時間，比搶魚慢好多喲！”

    因為人多，彤彤和周愛佳離了幾米遠，所以並不能怪聽見，周媽媽和肉攤上的阿姨，在講什麽。

    隻是知道他們在講話。

    周媽媽便笑了起來，“是啊，那個是外婆的朋友啊，所以和外婆聊幾句，彤彤等急了嗎？”

    “嗯，有一點點。”彤彤老實的點頭。

    然後又覺得自己這麽說，好像有點不應該，便又連忙慚愧地道，

    “外婆，小舅舅說給祖宗爺爺們磕過頭，就可以放煙花，放爆竹，小舅舅說會帶彤彤去。”

    “所以——”

    所以的後麵，小家夥的聲音就變小變沒了。

    周媽媽和周愛佳都笑了。

    “原來是要放煙花啊，那外婆動作快一點，趕緊把剩下的買完，咱們就回家做供桌祭祖的菜，好不好？”

    “好！”

    彤彤趕忙點頭。

    果然，接下來周媽媽的動作，簡直可以用雷厲風行四個字形容。

    不到一個小時，她們仨，便已經回到了家。

    此時，客廳的鍾上顯示正好10點。

    周家父子仨，還沒有回來。

    他們是依照慣例，去了城郊的君山寺的。

    因為周爸爸周媽媽他們兩家的父母，都已經走了。

    所以周愛佳從記事起，就沒見過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

    大哥二哥小時候是見過爺爺奶奶的，反正等她出生的時候，爺爺奶奶已經沒有了。

    老照片父母的房間裏，倒是有兩張，不過小時候，周媽媽不讓周愛佳看。

    後來她大了之後，進父母房間的機會，比較少。

    反正周愛佳的印象裏，對爺爺奶奶隻有很模糊的印象。

    至於外公外婆，她則完全連印象，都是沒有的。

    因為媽媽的老家，不在這裏。

    所以外公外婆家那邊，媽媽還有什麽親戚之類的，周愛佳也全無概念。

    左右她隻知道，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的靈位，是供在了城郊的君山寺裏的。

    君山寺也是百年老寺了，靈位供在廟裏，受香火祭拜，一年也要不少錢的，可爸媽從來沒吝嗇過這方麵的支出。

    然後每年大年夜，周爸爸都是帶著哥哥們，去廟裏拜祖宗的。

    同時也要點長明燈，同時給廟裏捐點香油錢。

    不過這些事情，是不叫她和媽媽去的。

    所以這些年，周愛佳是一次都沒有去過君山寺。

    算算時間，等媽媽把供桌的祭菜做好，爸爸和哥哥他們，就會回來了。

    隻是，周愛佳看了看牆上的鍾，沈央沈先生不會真的出什麽事了吧？

    竟是到這個時候，也還沒有給她來一個電話，或者哪怕半條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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