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薛仕脾氣暴躁起來的時候，是誰也攔不住。顧念雪就站在離他不遠處，任由他摔杯子，砸鎮紙筆架，她不躲不閃，巍然不動。

    從顧薛仕手中飛出來的各種玩意兒都像長了眼睛似的，全部完美地躲開了顧念雪。

    “讓爺爺來跟我說？怎麽說？托夢嗎！”

    顧薛仕怒氣衝衝，氣息已經有些喘。

    顧念雪輕描淡寫地說：“高祖父不久前才給你托過夢，爺爺忘記了嗎？”

    顧薛仕一怔，思緒立即回到了他公布遺囑的前一晚，那晚他確確實實夢到了他的爺爺。夢裏麵，同樣脾氣暴躁的老頭子，指著他直罵，要他把濟世堂全權交給小雪打理，要他不得再過問，完全由她掌控。

    他怔怔地看著顧念雪，怒氣已經漸漸消去，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不解。“是你奶奶告訴你的？”

    顧念雪搖頭：“不是，高祖父決定要托夢給你的那一刻，我正在他身側。爺爺，這件事情我說不好，還是等晚上，讓高祖父來跟你說明白一切吧。小雪從來沒有做過有違醫法，有昧良心的事情，隻是有些事比較離奇罷了。”

    顧薛仕突然覺得全身乏力，他無法理解，也沒力氣再深究下去。此刻他隻想得到片刻清淨，好讓他理順目前的狀況。

    他軟軟地坐下，揮揮手，示意顧念雪出去。

    走出書房，就看到奶奶迎麵而上。她關切地問：“小雪，你爺爺是不是發了很大脾氣？罵你了嗎？”

    顧念雪無力一笑，答：“爺爺的脾氣您是知道的。”

    沈代珍歎息一聲：“這老頭子，越老脾氣越強。小雪，你先回去吧，這裏交給我，放心哈，爺爺他不會有事的。”

    “嗯，”顧念雪看見奶奶鬢角又添了些白發，不禁有些心疼。“奶奶，你不問我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沈代珍搖頭，慈愛地笑了：“我相信我的小雪不會胡來。”

    心頭一暖，對比爺爺不由分說地斥責，奶奶的這一句話仿佛更有力量，竟使得她鼻子發酸。她俯身擁住沈代珍，柔聲說：“奶奶，謝謝你對小雪這麽好。”

    沈代珍輕撫顧念雪的頭，也輕聲說了句“小傻瓜”。

    兩人分開後，顧念雪甜甜笑著，準備離開。沈代珍這才想起還沒告訴她封世尋來過，便衝著她的背影喊了一句，隻見身影已經到了門口的孫女揮揮手以示知道。

    顧念雪回到舍求小鋪，隨即進入冥界，這件事情她必須立刻跟高祖父匯報。

    現在顧老頭的小茅屋既然成為他的旅館，隻有晚上才會回來休息一下，其他時候都泡在藥工廠裏。

    自從有了這家藥工廠，他整個人煥發出了另一種精神麵貌，充滿熱情和幹勁，甚至有些時候和小夥子無異。有了機器，藥材，還有團隊，他可以潛心研究許多古籍裏的藥物。

    每天從藥工廠傳輸出去的藥開始以車計量。

    這些藥部分由顧念雪帶入人間，剩下大部分也銷往酆都城和其他鬼城了。

    製藥師已經增加到了二十人，學徒數量更是龐大，幾乎整個野鬼村都投入到了製藥這個行業。而且在顧念雪的戰略下，也已經形成了一支業務銷售團隊。

    正是這支團隊，他們的藥才進入各大鬼城，與各大藥商聯手，雖然還達不到壟斷的規模，但在行業裏已是口碑和規模都是極好的。

    顧念雪穿梭在各條作業線上，仔細觀摩藥師們製藥。看到大老板出現，大家都熱情洋溢地向她問好。因為在這裏謀了一份好差事，他們的生活都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顧老頭正埋頭在製藥房裏，聽到有人來報說顧念雪來了，便放下手上的工作。

    他雙手背在身後，笑容滿麵地走向顧念雪：“小雪，你好幾天沒過來工廠了。”

    顧念雪：“地府陰神最近盯著我，所以不敢來得太密。”

    顧老頭皺眉，這件事他早就從宋既白那裏得知了，也聽了他的建議，減少出貨量，暫時低調。“怎麽還抓著你不放呢？宋城主不是說他能夠解決嗎？”

    “宋既白說能解決，我也就全權交由他了。但我也不能讓他太為難不是。”

    “也是。”顧老頭連連點頭。

    他和顧念雪並肩往外走，不時提點幾個剛來不久的學徒。走到了外麵，是一條寬敞的馬路，路旁有不少小攤販在吆喝著。

    一老一少在一個豆腐腦攤坐下，這裏的豆腐腦十分嫩滑，顧念雪每次來都要吃上一碗。

    顧念雪一邊吃一邊說：“高祖父，我跟爺爺說了我們的事情。”

    顧老頭嗯了一聲：“也該讓他知道了。”

    “我沒有說太多，隻說了濟世堂裏的那些特效藥。至於事情的前因後果，還得請高祖父跟爺爺說明白。”

    顧老頭自然明白顧念雪要他去說什麽。

    顧家曆代族長的秘密，傳到他這一代驀然斷了，他的兒子和孫子被排除在了秘密之外，這種事情自然不能讓後輩去說。

    隻能他出馬。

    “你那個人間丈夫呢？他也起疑了嗎？”

    顧念雪愣了愣，沒想到高祖父會突然提起封世尋。回想封世尋最近的行為，一切正常著呢。於是她搖頭：“我是不會讓他知道的。”

    顧老頭卻狡黠一笑：“我改天去會會他。”

    夜深，顧薛仕卻夜不能寐，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差不多天亮才睡下。

    一直在等著的顧老頭越等越氣，一直對顧薛仕罵罵咧咧的，好容易等到他入睡了，瞬息間就入了他的夢。一入夢，就指著已經垂老的孫子大罵，嚇得顧薛仕急忙跪下，不敢出聲。

    顧薛仕心裏也苦悶，失眠是能控製的嗎？

    等顧老頭教訓完了，他才小心地抬起頭：“爺爺，您怎麽又來了？”

    已經氣得吹胡子瞪眼睛的顧老頭，才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長篇。在夾雜著眾多的罵語裏，顧薛仕好不容易才抓住重點，聽懂了爺爺的話。

    原來自己被擋在了家族最重要的秘密之外，而他從小敬畏的爺爺，早就和小雪聯手，做起了倒騰陰陽的買賣，聽得他心驚膽戰，又大感刺激……

    恭敬地送顧老頭離開後，顧薛仕猛地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地喘氣。

    “老頭子，又怎麽了？”沈代珍坐了起來，外麵天色已經泛白。

    “小雪，我們的小雪了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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