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些，都是陸泊舟曾經錯過的她的時光，所以他更願意好好當一個傾聽者，聽她說，聽著她清亮卻不失柔軟的聲音，他的心弦仿佛能夠輕易被牽動。

    聽到她說到高興的事情時，他會不受控製彎起唇角，聽到她說道不高興的事情時，他會不受控製地覺得心疼。

    隻是，在她所說的所有故事裏，都絕口不提他當初不辭而別的事情，也不提她對他的不辭而別有著怎樣的情緒和看法。

    她總是這麽懂事的，既然說了要重新開始了，她就很努力的摒棄前嫌，隻考慮到別人的心裏能不能過意得去，她自己心裏能不能過得去就不知道了。

    很努力地避開所有會破壞氣氛的話題。

    “……我想大概就是我大學的時候總泡在實驗室裏，解剖課也上得好，後來還給解剖學教授當了助教的緣故吧，剛到醫院實習的時候，是輪科的，在大外科輪值的時候，好些人第一次觀摩手術場麵，都麵色慘白慘白的，就我還好……”

    她的聲音裏帶著笑意，聲音很平和地說著，“大概也就是因為這樣，我最後才會選了外科吧。”

    “那為什麽是骨科？”

    陸泊舟輕輕接腔問了一句。

    “現實點的說，骨科賺得比較多，我爸工作不容易，我繼母沒有工作，我弟又要念書，我大學的時候雖然有獎學金，但因為學臨床，課業太繁忙了，也沒有時間能出去好兼職打工賺錢。”

    程以沫在這頭，輕輕揉了揉鼻子，這才繼續說道，“所以一部分是出於這個原因吧，才選了現在的專科。”

    “別的原因呢？”陸泊舟總是話不多，循循善誘地問著，卻總能引領著她將話題繼續下去。

    程以沫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因為我力氣比較大，比較適合給別人正骨吧……”

    陸泊舟聽到這個緣由，就低聲笑了起來，“這麽聽起來，倒也有點道理，隻不過你一直都是這樣的，隻要你想做的，無論什麽，總能做得很好。”

    這仿佛是她的特點，隻要她想做的，似乎無論什麽都能做得很好，以前就這樣，無論是功課，還是戀愛，隻要她想做的，都能夠做得很好。

    “哪有……”

    程以沫也笑了笑，然後，就在這通電話裏，第一次提到了以前，她繼續說道，“初戀不是就失敗了麽？也沒有做得很好的樣子……”

    “你做得很好，是我做得不夠好罷了。再說了，初戀也沒有失敗，我們不是在一起了麽，好事隻要能來，就永遠不晚。”

    陸泊舟低聲說了一句，然後就長長呼了一口氣，扯開了話題，“好了，講了這麽久了，泡澡的水也快涼了吧？別感冒了，泡久了變得皺巴巴的就不好了。”

    “這就不願意講了？”

    程以沫說出這句，才意識到自己有多矯情……或者說，有多小女生！

    簡直就像那些熱戀中的小年輕，女朋友對男朋友撒嬌一樣。

    她做夢都想不到，自己這都快二十八的人了，竟是會變成這樣小女生的態度。

    陸泊舟的聲音裏帶著寵溺之意，“你想要講多久我都是願意的，但是怕你感冒，更何況……程程，你一直都在說醫大的事情，你該不會忘記了吧？那可是我的夢想，你很傷人啊。”

    程以沫一邊握著手機聽他說話，就一邊從浴缸裏站了起來。

    陸泊舟在那頭聽到這邊嘩嘩的水聲，幾乎能猜到她此刻的動作，就繼續說道，“看吧，還這麽引誘我，你說……我多難受啊？”

    程以沫原本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引誘了，但是垂眸看到浴缸裏晃晃蕩蕩的水麵，聽著這水聲，再看著自己不著寸縷的身子。

    頓時就明白了。

    她輕咳一聲，趕緊說道，“那……那先不說了，我洗好澡了！”

    她匆匆掛了電話，這才趕緊扯了浴袍裹緊了身子，站在洗手台麵前，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分明今天為了見他，而特意準備的妝容都已經卸掉了。

    但是此刻，鏡子裏的女子，依舊麵若桃花，白裏透紅……

    程以沫輕輕舔了舔唇，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這才長長呼了一口氣，係好了浴袍的腰帶，這才抓起手機來，依舊是麵若桃花的模樣，手指輕快地編輯了一條短信出去。

    “泊舟，一直都是我在說我的故事，改天也和我說說你的故事吧，盡管你沒有給我一個理由就離開了。我也不想問理由了，但還是想知道，這些年……你是怎麽過的。”

    長長的一條短信發了過去。

    另一頭，陸泊舟看著掌心的手機震動，就點開了她發過來的短信，長長的一條短信，他還覺得很包含誠意，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卻是看到短信的內容之後，笑容就滯澀了。

    目光落在‘這些年……你是怎麽過的’這一段上。

    他的目光挪不開，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哀傷起來。

    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麽？

    熬過來的。

    剛離開她的那一年，是地獄。每天都煎熬著，掙紮著想活下去，又恨不得死掉。

    太痛苦了。

    而之後的那些年，也並沒有好轉，隻不過，似乎是習慣了那種煎熬了，隻覺得那就是自己擅自離開她的懲罰吧，既然是懲罰，就應該好好受著。

    之後也就那麽活著，苟延殘喘著，學著她曾經想學的，做著她曾經想做的，完成她的夢想。

    其中的細節，自己都不想去記得，那地獄一樣的生活，又有什麽是值得拿來和她說的呢？

    陸泊舟終究沒有回這短信，隻將手機鎖了屏幕，放在了台幾上，然後拿起了那些營養劑花花綠綠的藥丸藥片，送進嘴裏，喝水吞下。

    終究是沒再看手機一眼，也不打算再打電話過去，隻轉身走進了房間，躺上了床，雙手枕在腦後，看著天花板，一直到半夜才睡了過去。

    雖是很晚才睡，翌日一早依舊是早早就醒來了，看著時間，他就從床上起身來。

    該去接程程上班了……

    這是他腦子裏最後的想法，下一個瞬間，他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