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裏，羅芙蓉抱著孩子傻愣愣坐在板凳上，整個人木呆呆的。臉色煞白，淚痕一道一道的。

    懷裏的孩子哭累了，自顧自嘟著睡著了。睡夢裏還覺得委屈，是不是扁著嘴嗚咽兩聲。

    好這母女兩個，瞧著就一副可憐樣。

    派出所民警問她話，她也不知道辯解，隻是翻來覆去的講。

    “我沒偷錢，我真的沒偷錢。”

    民警瞧她樣子不對，都不敢往下再問。好容易家屬來了，趕緊讓家屬過來勸勸。

    “把錢賠了就行，沒多大的事。你好好跟她說說，別讓她鑽牛角尖。”

    馬經理也在旁邊幫腔。

    “對對，主要就是店裏的損失，補上了就行。可憐見的，我們也不是欺負人的惡人。”

    啥？沒多大事？那哪成啊！華國偉一聽就不樂意了。不過他也不敢在警察麵前露相，連連點頭稱是。

    “好好，我這就跟她好好說。警察同誌，辛苦你了。唉，我這老婆……”

    話到一半，欲言又止，沒說的都化成一聲長歎，讓外人自己感悟。任誰看了，都覺得這丈夫委屈的很，這當妻子的太不省心。

    華國偉假模假式的走到她身邊，張開手臂把人摟住，背對著其他人，低頭說悄悄話。

    “芙蓉，是我呀，國偉。別怕啊，多大的事都有我。我不會讓警察把你關起來的。”

    一聽警察要把她關起來，羅芙蓉整個人就嚇得躥起來。

    “不，我沒偷錢，我沒偷。我不去，我不去！”

    “不去不去，咋們不去！”他趕緊用力一把攥住她的肩膀，狠狠把她摁下去，嘴巴裏卻假裝溫柔的哄人。

    “我沒偷，嗚嗚嗚，我沒偷。”她不住的辯解，眼淚都流幹了，嗓子也喊啞了。

    “你別怕，人供銷社和民警同誌都說了，隻要咋們把錢還上，他們就不追究了。”

    “把錢還上？要還多少？”

    還多少？他哪兒知道。

    旁邊馬經理拍了拍賬本。

    “不算多，算上那張自行車票的折價，也就兩百多塊錢的事。”

    謔，這還不算多啊。華國偉臉都變了。

    羅芙蓉也嚇了一跳。

    “家裏哪有這麽多錢！不行，我們沒錢，我們還不上。”

    “還不上怎麽行，還不上你可就得去坐牢了。”華國偉趕緊趁機嚇唬她。

    “坐牢？我不，我不坐牢。我沒偷錢，我冤枉。”她嚇得跳起來，使勁搖頭。懷裏的孩子也被搖醒，哇哇又哭起來。

    跟著母親一起被困在這裏，這孩子又冷又餓，別提多難受。

    這一大一小鬧騰起來，馬經理急的跺腳，埋怨華國偉。

    “誒你跟她說這個幹嘛，別嚇她呀。她還抱著孩子呢，萬一有個好歹，可怎麽得了。”

    外人都曉得這時候要疼老婆孩子，可嫡親的家人卻隻想著如何陷害糟蹋親人，何其可悲！

    華國偉心想巴不得這母女兩出個事，都完蛋，他好一身輕鬆。但在馬經理麵前他還要充好人。

    “你別怕，沒錢我去借，就是砸鍋賣鐵，我也不能讓你去坐牢。”

    又一臉為難的回頭對馬經理說。

    “唉，您看這事鬧的。我來得急，也沒個準備。兩百六十塊錢可不是小數目，我得回去想辦法湊齊。要不我今天就先讓我把她和孩子帶回去，回頭湊齊了錢我再給您送過來。”

    “也隻能這樣了。小華，我是相信你的。你可一定要盡快把錢送過來，不然這事就沒法了解了。你也不想你老婆真去坐牢吧？”馬經理看看羅芙蓉和孩子，歎了口氣。

    “誒誒，這是當然的，我哪能讓她去受那罪。您放心，我有數的。”

    “那行，那你就先把人領回家去吧。”馬經理大手一揮，暫時放人。

    華國偉趕緊把羅芙蓉攙起，拉著她往外走。

    羅芙蓉低著頭，一路嗚咽，心裏是說不出的委屈。

    這一路出去，又惹來許多看熱鬧的，對著她指指點點，說三道四。

    什麽“小偷”，“內賊”，“妖精”，“掃把星”，跟尖刀似得往她耳朵裏紮，把她的心都戳了無數個窟窿眼。

    在人前，華國偉還裝出一副溫柔體貼好丈夫的模樣，小心翼翼攙扶著她。他把自行車停在小巷子裏，這兒人少，他就把她隨便靠牆一扔，自顧自掏鑰匙開鎖，抬腿跨車座上。

    “哭什麽哭，哭有什麽用。有功夫哭，還不趕緊給我上車，臉都叫你丟盡了。”

    羅芙蓉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怯生生抱著孩子坐在車後座上。

    華國偉冷哼一聲，用力一踩腳蹬子，也不管她坐沒坐穩，就騎出去。

    回去這一路，他還不停數落她。

    “多大個人了，連這麽點活都幹不好。我辛辛苦苦托人把你塞進去，你倒好？出息大了，還學會了偷錢。咋們家是缺你啥短你啥了？要你做這種丟臉的事。”

    “我沒……”沒想到丈夫也認為自己偷了錢，羅芙蓉忍不住為自己辯解。

    “你說沒就沒？你沒做，別人怎麽就非得賴你頭上？”

    “我真沒……”

    “好了好了，你有沒有反正這債也落你頭上了。兩百六十塊呐，你掙一年也就這點。這下好了，全沒了。哎喲喂，我怎麽就這麽倒黴。你說吧，上哪兒籌錢去？”

    上哪兒籌錢？她也不知道呀。這麽多錢，她可怎麽賠得起。

    “哭哭哭，就知道哭，家都給你哭敗了。你就是個喪門星，討債鬼。”

    罵了一路，離著機械廠宿舍還有一站的路，他就把她趕下去。

    “下去，剩下的路自個走回去。”

    “你不回去？”羅芙蓉不解。

    “回去？我哪有你的好福氣，能回家歇著去。我還得給你籌錢去呐。”他回頭瞪她一樣。

    羅芙蓉愧疚的低下頭。

    他冷哼一聲，蹬著自行車，頭也不回一溜煙就走了。

    羅芙蓉抱著孩子，托著兩條沉重的雙腿，一步一步的往家走去。雙腿重的跟灌了鉛似得，可腳踩下去，每一步卻都像走在棉花上似得，讓人心裏發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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