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建文這份擔心還真不是多餘的，廚屋裏四個兒媳婦一邊做飯一邊聊天，老五家的目光透過兩扇門直往馮建文身上落。

    老三家的看她做飯不專心，順著她的目光往堂屋看，也沒瞅著啥，就問：“你看啥呢？”

    老二家的就杵在老五家的身邊，她這個方向的視線範圍恰好和老五家的一致，也跟著老五的視線扭了下頭，說：“你看老四呢？”又打趣，“你看老四幹啥，他和你家老五是雙胞胎，從小就長得一模一樣，你見天兒的看你家老五還沒看夠啊？”

    “咋就一模一樣了，我看就不一樣！”老五家的拿勺子攪拌著鍋裏的湯，酸裏酸氣地說，

    “要是真一樣了，嫂子你們也不會一眼就把他們兩個人分開吧？今兒家裏來了那麽多人，我就沒見誰對著四哥喊建武，對著我家建武喊四哥的！”

    老大家的最早嫁進馮家，那時候馮建文也還小呢，才十歲出頭，對此她最有發言權：“建武媳婦，你不知道，他倆小時候是真的長得一模一樣，爹娘都分不出來他倆誰是哥哥誰是弟弟哩，也不知道建文這是咋長得，部隊裏的水土養人還是咋地，當了這幾年兵，整個人都變得厲害了，那氣勢，看著就很嚇人。明明和建武一樣的眉眼吧，看著就是不一樣。”說著輕輕搖頭，咂了咂舌，“上回他回家還沒這麽大變化呢。”

    老五家的又回頭看了馮建文一眼，那酸氣冒地更厲害了，可不是，你說明明是雙胞胎吧，可際遇不同，卻讓這兩個人生出了那麽大的變化。看看自家男人，濃眉大眼高鼻梁，個子也高，不胖不瘦很有把子力氣，當初說媒的時候她還很滿意的，覺得他也算是楊柳大隊上拔尖的了，可馮建文一回來，她才知道什麽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同樣的長相，馮建文看起來就更俊朗，眼神鋒利，透著股駭人的氣勢，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部隊的夥食好，馮建文個頭明顯比她家男人要高——其實可能也就高個五公分吧，關鍵是這人往那裏一站，挺胸抬頭的，跟棵鬆樹似的，倒像是比她男人高了大半個頭似的。反正不管咋看吧，就是感覺和鄉下沒見過世麵的泥腿子不一樣，具體啥不一樣她也說不上來，就是往他跟前一站，心就打哆嗦，都不敢大聲說話了。

    別說老五家的一個女人有這個感覺，馮家的男人們也都有這種感覺。馮建文說得含含糊糊，有那心裏打著小心思的兄弟還想多打聽一點，比如他現在的發多少工資啥的，要是多，可以不可以多往家裏交點錢，接濟接濟他這幫窮兄弟們。可對上馮建文那雙銳利的眼睛，還沒開口呢，自己個兒倒先心虛上了，好像自己那點小心事已經被看穿了似的。

    其實以前馮家這兄弟幾個感情還是挺好的，隻是隨著年齡增長，又分了家，有的人看他過得好掙錢多，就難免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就算自己沒有，也禁不住嫂子們的慫恿啊。馮建文又不傻，也不是財主，前幾年年齡小的時候就上過他三哥三嫂的當，說家裏困難什麽的，讓他匯了五十塊錢回來，後來他就沒見三哥他兩口子再提過這一茬。他吃一塹長一智，就再不提自己升官發財的事兒了。

    然後就開了飯，男人一桌女人孩子一桌，一家子難得團聚，男人們那桌肯定上了酒，大家吃吃喝喝，格外熱鬧。話題從馮建文部隊到馮建文結婚的事兒，再從結婚這事兒引申到馮家其他幾個兄弟結婚的事兒上，也不擔心找不到話題，聊到哪裏是哪裏。點著煤油燈，也不覺得燈光昏暗。

    馮建文喝多了去茅廁放水，馮建武也跟著一塊去了，兩個人扒開褲子掏出小兄弟撒尿，馮建武還斜眼往馮建文那看，再比比自己的，撇嘴。

    小時候他們兄弟兩個就喜歡比這個，誰尿得遠，誰尿得準，誰的小兄弟大，反正都是熊孩子，咋幼稚咋來。馮建文今兒也是喝的有點上頭了，本性裏那點幼稚就攔不住了，洋洋得意：“怎麽樣，比你的大吧！”

    這可太氣人了！明明以前一般大的！關鍵是馮建文這王八蛋還抬了抬頭挺了挺胸，明顯是在顯擺自己的個頭，馮建武氣：“大有什麽用，你一童子雞，老子媳婦都娶了好幾年了！”

    馮建文嘿嘿樂：“我也快啦！好酒不怕晚，我媳婦可是咱大隊上最漂亮的。”反正他是這麽聽他爹娘這麽吹的，不管真假，他就當是了。

    馮建文沒見過鄭媛，馮建武可是見過的啊，當然知道鄭媛長得好，自己媳婦和人家一比，那真是又黑又醜。自己比不過，媳婦也比不過，馮建武不樂意了，他今兒也喝多了，有些口不擇言，一個衝動話就出口了：“你媳婦漂亮有啥用，還不是別人用過的破鞋！”

    話一出口，一瞬間好像蛐蛐蟈蟈都消聲了，四周寂靜無聲，隻感覺到一陣冷風吹過來，一下子就把馮建武給吹醒了。

    對上馮建文駭人的目光，他頭上冷汗直冒，結結巴巴：“不，不是，我瞎說的……哥……”

    他平時可不喊哥的，隻有當著爹娘和心虛的時候才會喊馮建文一聲哥。

    “咋回事？”馮建文沉聲問。

    “我瞎說的，真的，哥。”馮建武縮著腦袋，真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嘴巴子！鄭媛那事兒吧雖然當初是鬧了那麽一通，可明眼人都知道，沒憑沒據的那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爹娘也是傻，鄭家說鄭媛是清白的，就真的是清白的了？人家親生父母還能主動承認自己閨女幹了丟人的事兒啊？反正馮建武是不太信的，蒼蠅可不叮無縫的蛋。再有，他媳婦娘家和鄭家是一個生產隊的，住的也不遠，媳婦回娘家的時候就聽鄭老大家的說這事了，還描述地有鼻子有眼的，連人家在哪個廠子上班都打聽清楚了，據說倆人都談了好幾個月了，還經常出門到沒人的地方約會去。

    讓馮建武說，像鄭媛這種長相漂亮的小姑娘怎麽可能沒人追求，再加上他哥又沒在家，要是真有個條件好的，難保她不動心。要是她真的跟別的男人談了，讓男人花言巧語的一哄，指不定就讓人得手了呢？他是男人他可清楚，麵對鄭媛這麽一個如花似玉的大閨女，有幾個樂意當柳下惠啊。

    不過就算他心裏是這麽想的，也知道不能就這麽跟他哥說了啊。畢竟這也隻是他自己的猜測，說不定人家鄭媛真是清白的呢，再說婚期又快到了，他這時候說出來那麽不是挑撥離間找麻煩嘛！

    馮建文提上褲子紮緊腰帶，一把拽住他弟，不顧他的掙紮，強硬地把他拖到屋後頭的小樹林裏，撒開手，轉過身來眯著眼睛危險地直視馮建武：“你把話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