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天還沒亮村裏的鞭炮聲就響起來了，鄭媛被吵醒，頭還暈乎乎的，其實昨晚上她根本就沒睡幾個小時。都怪馮建文，自己喝多了酒又被家裏兄弟幾個起哄，非要打響新年第一炮，拉著鄭媛折騰了好幾個小時。也虧得他技術看漲，把鄭媛伺候舒服了，否則鄭媛保準又得炸。

    鄭媛眯著眼抬起頭，借著微弱的星光看表，才三點五十，還不到四點呢。她煩躁地重重往枕頭上一仰，十分嫌棄外麵擾人清夢的鞭炮聲。

    鄭媛一動彈，摟著她的馮建文也醒了，他也沒睜眼，重新把鄭媛摟進了懷裏。

    “幾點了？”馮建文悶聲問。

    鄭媛：“三點五十。”

    “這麽早啊……再睡會。”馮建文閉著眼拍拍鄭媛的背。

    結果越是硬睡就越睡不著，外麵的鞭炮聲仿佛專門跟鄭媛作對似的，東邊的響完了西邊的響，劈裏啪啦連綿不絕。

    也不知閉著眼睡了多久，反正鄭媛是覺得挺長時間的，就是睡不著，又起來看了一回表，才四點半。

    鄭媛這一折騰馮建文又被吵醒了，他屬於那種入睡快但睡眠淺的，當兵的時候要隨時進入備戰狀態，又要好好休息保證狀態，所以練就了這種高級的秒睡秒醒的技能。見鄭媛睡不著了，馮建文也不睡了，說：“要睡不著咱就起，一會兒吃完飯還得出去拜年。”

    鄭媛不想起，被窩外麵太冷了，睡不著也不想起。

    馮建文已經習慣了鄭媛這個起床前先做一番思想掙紮的習慣，也不催她，自己麻利起了，說：“我先去放掛鞭炮，你先躺一會兒。”

    鄭媛“嗯”了聲表示同意，等馮建文穿好了棉襖棉褲，下床穿棉鞋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說：“誒，你要不也把早飯做了？”

    馮建文倒也不是不同意，就是……

    “你忘了，我不會做飯啊。”他說。

    鄭媛說：“你下點餃子就行，餃子你得會煮吧？咱晚上咱不是從你大哥家拿來不少餃子嗎。”這麽簡單的活他要是不會做幹脆也別活著了，二十一世紀的職業宅男宅女還會煮方便麵和煮速凍水餃這兩樣拿手好菜呢。

    馮建文肯定比二十一世紀的職業宅男宅女強多了，煮餃子這事兒自然難不住他，不過……

    “咱就光吃餃子嗎？”這可是大年初一第一頓飯啊，怎麽著也得略微豐盛一點啊。

    鄭媛聽出了他話中未盡的嫌棄，專門睜眼朝他翻了個白眼：“有餃子就不錯了，餃子還不好啊，咱們鄉下隻有過年才難得吃上一回呢。”

    天黑，屋裏也黑，馮建文沒接收到鄭媛的白眼。他咧嘴笑，穿好了棉鞋下床站起來跺了跺腳：“行，我給你下餃子去。”

    說完便打開屋裏的門，掀開簾子出去了。

    鄭媛一直瞅著他出了屋，這才翻身躺平，幸福地喟歎了一聲。這也虧得沒和公婆住一起，否則她還使喚不了馮建文呢，她敢發誓，馮老大家裏起來給一家子做飯的肯定是大嫂吳大妮。

    這回嫁人嫁得好啊！

    滿意！

    馮建文一走，鄭媛也沒想到自己這回竟然睡著了。馮建文下好了餃子，端著蠟燭回屋喊鄭媛起來吃飯，微弱的黃色光芒下，鄭媛的眉眼舒展，呼吸均勻，嘴角還帶著一點笑意，睡顏安穩。

    見她睡得好，馮建文也不禁微笑起來，坐到床邊給鄭媛掖了掖被子，就這麽一直目光溫柔地瞧著她。

    真好看啊，馮建文心想。

    他念過的書不多，這會兒腦子裏卻突然冒出來一句詩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覺得格外適合他的小媳婦。他以前也不是沒見過鄭媛，男孩子嘛，就算再討厭家裏給定下的娃娃親，對自己未來的小媳婦還是有一點期待的，可他出去當兵那年鄭媛才十歲，十歲的小女孩跟十歲的小男孩也沒啥區別，又瘦又小的，更別說他以前還見過鄭媛感冒，鼻子上還掛著鼻涕的髒模樣……總之，以前馮建文對這個小媳婦是沒啥期待的。

    沒想到鄭媛張開後竟然這麽漂亮，還有文化，寫了一筆好字，脾氣雖然有點壞，心卻不壞，還挺孝順的。

    馮建文覺得老天對他不薄。

    就在這時，鄭媛忽然嚶嚀了一聲，睫毛顫了顫，掀開了眼皮。

    光線有些刺眼，她皺著眉稍微一眨，略微適應後才徹底把眼睛睜開，撅了噘嘴：“你在這兒坐著幹啥，餃子好了？”

    馮建文笑：“早就好了。”

    鄭媛抬手揉眼，啞著嗓子問：“幾點了？我剛睡著了。”

    “五點十五。”

    “那我才睡了半個多小時啊，你鞭炮放完我就睡著了。”這半個小時還挺有用的，至少腦袋沒那麽昏昏沉沉的了。

    馮建文問：“你怎麽醒了？要不要再睡會兒？”

    “不睡了，一會兒吃完飯得趕緊開門，否則人家要說你家娶來個懶媳婦了。”這個時間其實也不早了，吃完飯就快到六點了，六點就得出門拜年去了。馮建文的輩分小，得主動出去給長輩們拜年。

    馮建文站起來：“那你穿衣服，我去給你打點熱水，你洗刷完咱就吃飯。”

    鄭媛應了聲。

    楊柳大隊是由以前的鄭莊和馮莊兩個村莊合在一起成立的，馮姓在馮莊這邊是大姓，別以為就馮建文兄弟多，馮建文的爹馮長勇兄弟也不少，真要數起堂兄弟來，馮建文有十幾個，更別說那些沒有出五服的兄弟了。親戚多，都得去拜年，一家一家跑下來，這一趟得兩個小時。

    以前鄭媛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過年，不僅有新衣服穿，還有壓歲錢拿，壓歲錢不多，一般家長就給個五分錢，親戚要是多了，加起來也是一筆小財。孩子們也沒有什麽貴重的東西要買，就是買個零嘴啥的，能開心好多天。

    不過現在鄭媛結婚了，也不是啥小孩子了，這壓歲錢就沒她的份了，現在她是那個得出錢發壓歲錢的。

    吃飯的時候，鄭媛問馮建文準備發多少壓歲錢，馮建文毫不猶豫地說：“一人五分就行。”

    鄭媛打趣他：“你不怕你侄子侄女說你摳門啊，才發五分錢，好歹是家裏混得最好的，怎麽著也得發個一毛呀。”

    馮建文往嘴裏填了一個餃子，嚼吧嚼吧咽下去，說：“什麽一毛，就五分！壓歲錢別管多少就是個心意，沒那麽多攀比。”

    鄭媛點頭說行，心裏卻想，壓歲錢說是個心意，可誰能料到以後這錢會越漲越多，有的孩子一個年過下來能收好幾萬乃至好幾十萬，家長們相互比著看誰發的多，孩子們之間也會互相攀比看誰收得多，這風氣就跟瘋魔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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