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開了起來，站台上人變少了，鄭媛往前走了幾步，試圖從窗戶口尋找馮建文。好在馮建文買的是臥鋪票，臥鋪車廂人少，馮建文上了火車放下東西就趴到窗戶口。

    兩個人一個人在火車上，一個人在火車下，隔著一層玻璃，找到了彼此，相視一笑。

    馮建文把窗戶往上一推，朝鄭媛揮揮手：“你回去吧，路上小心點。”

    鄭媛不舍得走：“等火車發車了我再走。”

    話音剛落，月台上竟然就想起了鈴聲，提醒發車了。列車服務員回到車上，關上車門，火車開始鳴笛。

    馮建文趕緊說：“火車要開了，我要走了。你站遠一點，別離火車這麽近。”

    鄭媛知道，行人不能靠近疾行的車輛太近，否則容易出事故，她往後退了兩步站到安全線以後，朝馮建文揮揮手：“再見！”

    馮建文也揮揮手：“再見！”

    火車開了起來，馮建文越來越遠。

    鄭媛跟著跑了兩步，喊：“記得寫信！”

    馮建文也喊：“好——！你快回家吧！”

    火車速度提了起來，鄭媛跟不上了，便停住了腳步，馮建文打開的那個窗口越來越遠，甚至連火車也越來越遠，最後在天邊縮成了一個小點，再也看不到了。

    鄭媛心裏莫名空落落的，她悵然歎氣，該回家了。

    鄭媛出來的時候，馮長勇正在和馬說話，一手撫摸著馬背，嘴裏一邊念叨著什麽，神態溫柔。鄭媛走近了，他看到鄭媛，問：“走啦？”

    鄭媛點頭：“走了。”神色有些落寞。

    “走了咱就回家。上車。”馮長勇就當沒看到，小年輕剛結婚，感情正好，突然分開當然不高興了，正常。

    鄭媛“誒”了聲，說：“回家。”

    她坐上地排車，這一路，就沒有人幫她掖被子了。鄭媛愣愣地盯著之前馮建文坐過的位置瞧，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情緒，理也理不清。

    另外一邊，李紅英還記掛著婆婆跟馮建文要錢的事兒。吃完了早飯，她就來婆婆家串門了。這一大早的，馮長勇送人都還沒回來呢！

    她進門就找李金枝，挽住李金枝的胳膊，親親近近地說：“建文都走了，娘，你和建文說了那事了沒？”

    李金枝把胳膊抽出來，白了李紅英一眼：“我說沒說，關你啥事啊？”

    李紅英心說，咋不關我的事兒啊，你手裏有錢我說不定就能扒拉出來點。但她話肯定不能這樣說，眼珠子一轉，麵上看起來還挺大義淩然的：“我還不是為咱老馮家著想啊，我這是怕鄭媛給鄭家花錢。”

    錢都沒在鄭媛手裏她怎麽花？用她手裏那些個生活費嗎？那些錢……是不少，但她懷著孩子不一定能幹多少活，也賺不到多少工分，少不了要把錢填進隊裏賬上買工分，最後還能剩下多少？她自己再花點買點肉買點布，就沒多少了。

    李金枝早就計算好了，其實馮建文給鄭媛每個月二十塊錢一點都不多。如果鄭媛想要接濟娘家，就隻能從自己嘴裏省。

    但是吧，真要說起來，人家鄭家是大隊長家，還用得著鄭媛這個外嫁的閨女接濟？老四媳婦娘家又不是老三媳婦娘家。

    想到這裏，李金枝越發不待見李紅英了，懟她：“你以為鄭家和你家一樣啊，還用出嫁的閨女接濟。”

    李紅英笑容一僵，好在她臉皮厚，也不是頭一回被數落了，下一秒就笑得更燦爛了，自嘲說：“咳，我娘家那不是窮嗎，我娘家也是沒用的，老跟我借糧借錢，我能有啥法子，雖然說是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可怎麽著都養大了我，我不能忘恩啊。”

    李金枝撇下嘴：“你還挺孝順。”

    李紅英幹笑兩聲。

    不過這話題咋就扯到她身上了？她來的目的不是這個啊，李紅英把李金枝手裏的掃帚搶過來：“我幹我幹。”一邊彎著腰掃地，一邊問，“娘，你倒是說啊，你跟建文要錢了沒。”

    手裏的活被搶了，李金枝轉頭就拌雞食喂雞：“我要沒要關你什麽事兒，你瞎打聽啥？”

    李紅英也不好好掃地，就跟在李金枝的身邊：“娘，你就跟我說說唄。”

    李金枝哼了聲，把雞食弄好，放到雞柵欄裏麵，理直氣壯地說：“我沒要。”她就是沒開口要，又罵李紅英，“我看你就是一肚子壞水，你讓老四把錢給你，那你咋不讓你男人把錢擱我手裏？”

    李紅英被懟了一臉，幹巴巴地解釋：“我家不是窮嗎，哪有什麽錢啊……”

    “你家還能一塊錢都沒有？”李金枝朝她伸手，“一塊錢也行，你給我。”

    李紅英不敢吱聲了。

    馮建文一走，家裏都冷清了。以前鄭媛還覺得一人住挺好，現在卻不這樣想了，一個人住實在是太寂寞了。雖然也有對門的婆婆大嫂還有鄰居啥的來找她聊天說話，她神色還是一天蔫過一天，始終打不起精神來。

    然後鄭媛就開始孕吐了。

    什麽東西都吃不下，吃了就往外吐，聞到一點味道就惡心反胃，把李金枝擔心的不行。偏偏她做出來的菜味道太重，鄭媛非常不喜歡，李金枝幹脆就把沈翠雲給叫來了，覺得鄭媛自己親媽做的飯總合胃口了吧，結果，也沒用。

    沈翠雲見閨女反應這麽厲害，心疼的不行，鄭媛肉眼可見的銷售，她感覺自己至少得瘦了五六斤。

    本來就不胖，還瘦了五六斤，都快皮包骨頭了。

    鄭媛對馮建文那點想念，隨著這孩子的折騰，那真是一點都不剩了。上輩子她懷鵬鵬的時候也沒這麽大的反應啊，雖然有點惡心，但也隻是惡心葷腥，聞不到腥味那是該吃吃該喝喝，一點都不耽誤，還胖了呢。現在這孩子倒好，這麽能折騰他親娘，肯定是隨了馮建文，馮建文從小就是個調皮搗蛋最會氣他娘的。鄭媛發誓，這孩子生下來她就要打他屁股！

    收到馮建文的來信的時候，鄭媛看到那眼熟的龍飛鳳舞的字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馮建文信裏沒寫什麽，就是說他到部隊了，在部隊一切都好，就是有點想她，還有他兒子。又說他看到包裏那條圍巾了，問她什麽時候織的，他怎麽沒發現，說圍巾很好看也很暖和，戰友都羨慕他媳婦手巧。還有，他拿去部隊的那張照片讓戰友瞧見了，因為他媳婦好看，戰友都快羨慕死他了，然後把他帶去部隊的好東西全都瓜分了，說好東西要分享，媳婦不能分享但食物可以。最後，他問鄭媛想不想他。

    鄭媛看完“嗬嗬”一聲，手指點點信紙，冷漠回答：“不想。”

    完全不想！

    一想到就是因為他兒子，害得她吃不好睡不好難受的厲害，她就不高興！還想他呢，不罵他就是好的了。都怪他，要是他是個文文靜靜的性子，兒子也不能這麽折騰她呀。

    鄭媛拿出張信紙給馮建文寫回信——

    馮建文，

    最近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你以為我是想你想的嗎？不，當然不是，我是被你兒子折騰的！這孩子太難纏了，別說酸兒辣女了，他簡直什麽都不讓我吃，就想餓著我，簡直就是來要我命的！我跟你商量一下，這孩子以後小名就叫壞壞怎麽樣？這就是一個小壞蛋啊。還有，孩子生下來以後咱倆一塊給他來個混合雙打怎麽樣？我覺得得給他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讓他再敢折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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