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報警的前一刻，曲萌已經預料到自己將要麵對什麽，隻是她沒想到會來得那麽快。

    曲萌明明身體和精神都受到了嚴重的打擊，甚至還聽了一晚上收音機沒睡覺，她卻一點都不想閑下來。因為一旦閑下來，她腦子裏就忍不住要胡思亂想，越想越絕望。所以她隻能忙起來，還好這一天是星期一，星期一開學，她給孩子們上上課，應該就沒時間多想了。

    她沒想到鄭大娘會來學校。

    如果她能預測未來的話，那她一定不會到學校來，她應該聽從鄭媛的挽留，在鄭媛家裏好好藏著。大概，就不會那麽丟人了吧？

    這天下課鈴剛響，曲萌收拾了課本出了教室，鄭大娘就如同炮彈一樣跑了過來，攔在曲萌的麵前，二話不說“撲通”一聲跪在了曲萌的麵前。

    曲萌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刷白，像是預料到要發生什麽，她眼裏掠過深深的驚懼，腿倒退了兩步要跑，卻被鄭大娘抱住了腿。

    下了課的老師孩子們的目光全都投注到這裏。

    “你，你放開我……”她慌張地往四周看，以為自己發出了聲音，其實隻是幾聲連聲帶都沒有震動的氣音。

    鄭大娘開始哭：“求求你了曲萌，求求你了，你救救虎子吧！你去告訴公安，我們虎子沒有犯流氓罪好不好？求你了曲萌，你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薩，你好人有好報，你救救我們家虎子吧……”

    曲萌使勁扒鄭大娘的手指，可因為她抖地太厲害了，一點勁兒都沒有，根本沒辦法掙開。周圍看熱鬧的已經開始指指點點了，人群中的孫芳看到這一幕，嚇得悄悄倒退。她又愧疚又害怕，雖然嘴上竭力否認，可內心深處還是認為是自己害了曲萌。

    結果退著退著，一個沒注意就踩了後麵人的腳。

    趙美琳老師倒抽了一口涼氣，孫芳轉頭一看，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趙美琳擺擺手，沒在意這個，她心思全都在八卦上了，說：“鄭天虎犯了流氓罪？”

    孫芳結結巴巴：“是，是吧……”

    “鄭天虎犯了流氓罪，鄭天虎的娘來找曲老師幹啥？是曲老師告的他？”高華強老師也過來了。

    “是曲老師見義勇為，告了鄭天虎吧？”宋其瑞往好的方向猜。

    其他人也都覺得有道理，紛紛點頭。

    小孩子們也在議論。

    “什麽是流氓罪？”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就是搞破鞋。”

    “鄭天虎搞破鞋了？”

    “可能吧！”

    “那不是得批鬥？”

    “那肯定得批鬥，上一回那個XX不也是搞破鞋來著，還被批鬥了。”

    “啥時候批鬥啊我想去看。”

    “公社那邊肯定有消息。我也想去看。”

    “……”

    明明周圍人聲音亂糟糟的，都在說話，可這一刻曲萌也不知道自己的聽力怎麽了，突然間變得極好，每一個句話沒一個詞語每一個字眼兒好像都爭先恐後地往她耳朵裏鑽，生怕她聽不到似的。她渾身都在發抖，身上出了一身的虛汗。

    鄭大娘又繼續說了：“我以後讓虎子娶你好不好？以後你當家，家裏所有的錢都給你，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讓虎子給你端茶倒水伺候你，把你當祖宗，求求你了曲萌，曲萌你就救救虎子吧。”

    “為什麽說讓鄭天虎娶曲萌？”聽到這一段話後，有人疑惑了。

    趙美琳好像突然想起來似的說：“對了，鄭天虎跟曲萌求過親是不是？”

    “曲萌不是沒同意嗎？”

    幾個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時用眼神表達出一個疑問——那鄭天虎究竟是對誰耍的流氓？幾個人的目光齊刷刷轉回前麵。

    鄭大娘繼續說：“你想回城嗎？你要是救了虎子，我就幫你回城！對了，還有工農兵大學，你想去嗎，你要是能打贏救虎子，我就去找鄭全剛，讓他推薦你去上學！”鄭大娘已經顧不得之前鄭全剛的拒絕了，隻要能救她兒子，她不介意信口開河。

    這回曲萌有反應了，她立馬回了一句：“不，我不需要！”還使勁用手摳鄭大娘的手，全身每一個細胞仿佛都寫著“拒絕”兩個字。

    本來就恨曲萌恨地要死的鄭大娘一下子就火了，她的怒火染紅了眼眶，猛地一推曲萌：“曲萌！我看你真是給臉不要臉！你不去派出所救人是不是？你就真的見死不救是不是？我告訴你，我兒子要是死了，你也得拿命來賠！”

    曲萌沒站穩，一下子就被推倒了，脖子上係的遮擋淤青的圍巾鬆開，露出了她脖子上紅腫紫漲的痕跡。

    周圍看到的人都驚呼一聲。

    鄭大娘站了起來，指著地上的曲萌跟周圍的人大聲嚷嚷：“你們都來看看啊，這個女人不要臉，勾引了我兒子，讓我兒子犯了錯，她扭頭就去派出所說我兒子犯了流氓罪！大家都來看看，就是這個狐狸精，害了我兒子！你們以後可不要被她騙了，這女的身子已經被我兒子占了，成了破鞋了，你們可都要擦亮眼看看。”

    周圍“轟”地一聲炸了。

    曲萌感覺那每一雙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像是帶著極燙的溫度，燎地她皮膚生疼，她試圖捂住自己的脖子自己的臉，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好像這樣就能把自己縮進烏龜殼裏，躲開那一雙雙探究好奇甚至惡心的目光。

    她控製不住的顫抖，眼睛又開始流淚。不禁問為什麽，為什麽遭遇這一切的是她？為什麽她生在了華國，她要是能去西方國家多好啊，就不用再被人用那種像是要扒開她衣服的目光掃蕩了。

    真的太羞恥，太羞恥了。

    鄭媛之前一直在娘家和娘家人說話，她把這事兒的前後經過，自己所知道的，都跟家裏人說了。說的同時還忍不住嗆她爸：“我早就知道鄭天虎就是個人渣，爸你還不信，還非覺得他好，說他改了，我那都是偏見。結果，怎麽著？鄭天虎他就是狗改不了吃屎，要是以前你能看清楚他人品，多管一管他，揍他幾頓狠的，說不定他也走不上這條路呢？你就是對我大娘她一家子都太好了，太順著了！”

    鄭全剛難得被懟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垂著眼皮悶聲“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

    還是沈翠雲看不過眼，拉了鄭媛一把，不讓她說多了。

    鄭媛也就是過過嘴癮，把鄭全剛說得啞口無言這事兒太爽了，重生以來她麵對鄭全剛那些忍下來的憋屈一口氣全都撒出來了。

    又跟沈翠雲說：“我真是後悔，昨天曲萌來喊我逛街的時候就該和她一塊去的，要不也出不了這事兒。”

    沈翠雲勸她：“你大著肚子呢，亂跑什麽？你沒跟她一塊去是對的，誰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是不？這事兒誰也不怪，就怪鄭天虎太毒了。”

    鄭媛摸摸小肚子，感受到那微微鼓起來的弧度，輕歎了口氣。

    她沒在娘家多待，她上午還有兩節課，坐了會兒就走了。還沒進學校呢，遠遠就聽到了哭聲。

    這哭聲真的太熟悉了，鄭媛心裏是咯噔一下。她飛快往學校趕，就看見校園裏的孩子們老師們圍城了一個圈。鄭媛著急忙慌地撥開了人群往裏麵擠，擠到最前麵，就看到鄭大娘坐在地上，一手捶地，一手指著地上的狼狽的曲萌，一邊哭一邊咒罵。

    那些罵人的話實在是太難聽了，什麽生孩子沒屁眼，婊子養的等等，一股腦地往曲萌身上砸。周圍竟然沒一個說要護著曲萌的，全都在看熱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