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個人先是把豆苗送到老太太那裏，讓老太太先幫忙照看著，然後便一起往郭福家裏去。

    路上，郭秀秀顯得有些緊張，好幾次都想打退堂鼓，但是杜昕月拉住了她。

    她告訴郭秀秀，到了那裏什麽都不用說，也不用做，一切都交給她就好。

    郭秀秀半信半疑地看著她：“昕月，你能行嗎？”她哥嫂的脾氣她最了解不過，她擔心杜昕月不是他們的對手。

    杜昕月拍拍胸脯：“到時候你就看我的吧！”

    兩個人進到郭福家裏屋的時候，張桂香正坐在炕沿上跟苗豔翠嘮著什麽，一個頭上禿頂的男人正背對著他們站在牆邊上，看牆上鏡框裏的那些黑白照片。

    看到那個男人，杜昕月的第一反應就是，男方家裏隻來了家長，本人並沒有到場。她感覺身旁的小姨也稍稍鬆了一口氣。

    “呦，秀秀來了。”看到郭秀秀，張桂香趕忙起身，並招呼牆邊的男子，“小鄭，快過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杜昕月的心裏咯噔一下，原來那個人不是男方家長，而是男方本人！

    此時，那男子聞聲轉過身來。杜昕月看到他身著一套藏藍色的中山裝，衣服扣子一直係到脖子底下，裏麵露出一圈泛著焦黃的白襯衫。

    他四方臉，腦門很亮，頭頂的頭發向一邊梳起，形成地方支援中央的格局。

    郭福不是跟郭秀秀說對方三十多歲嗎？怎麽長了一張五十歲的臉？

    看到郭秀秀，男人細小的眼睛裏立刻放出了光彩，他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同時向郭秀秀伸出兩隻肉乎乎的手掌：“鄙人姓鄭，單字一個延字，延續的延。”

    郭秀秀不願跟他握手，她將自己的手藏到身後，同時向杜昕月身邊靠了靠。

    鄭延的手晾在半空，一時間顯得有些尷尬。

    “秀秀，人家小鄭要跟你握手呢！”苗豔翠提醒小姑子。

    張桂香就咯咯笑起來，她跟鄭延說：“這一見麵就握手是你們城裏的禮數，農村的姑娘臉皮都薄，不好意思著呢。”

    “臉皮薄好，害羞好。”鄭延重複著張桂香的話，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郭秀秀的臉。

    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轉頭對張桂香說：“那個，我想跟秀秀說句話。”

    “說，你有什麽話盡管說。”張桂香鼓勵他。

    得到媒人的許可，鄭延清了清嗓子，開始跟郭秀秀說話，他說：“那個是這樣哈，有句話我得說在頭裏，我媽給我取名鄭延，就是為了我能為鄭家延續香火，結果呢，我以前的那個媳婦不生，沒辦法，我就跟她離了。說這些呢，我就是希望你心裏有個譜，等將來咱倆接了婚，越早生孩子越好……”

    郭秀秀將頭埋得很低，她記得杜昕月的叮囑，什麽也不用說，隻要聽著就好。

    杜昕月這邊，早就被鄭延惡心到了，還沒等鄭延說完，她便打斷她，問：“這位大伯，請問您高壽啊？”

    “這位是……”鄭延轉向臉看向張桂香和苗豔翠。

    “我是郭秀秀的外甥女。”沒她們說話，杜昕月搶先說，“你還回答我呢？你多大年紀了？”

    “杜昕月，你別搗亂！”苗豔翠在一旁凶她。

    “相親嘛，就是為了相互了解，沒事的。”鄭延頗為大度地說，他回答杜昕月，“我今年五十有五，差兩個月五十六歲。”

    杜昕月心裏憋不住笑，心說這個主也真是個奇葩，都奔六十的人了，居然還要結婚生孩子延續香火。不知道生了孩子是叫他爹啊，還是叫他爺？

    “小姨，我們弄錯了，他不是你要見的人。”杜昕月說完拉著郭秀秀往外走。

    張桂香追上來拉住郭秀秀：“秀啊，沒有錯，和你相親的人就是他。”

    “怎麽沒錯呢？我舅跟我小姨說那個人是三十多歲，而他都五十好幾了。”杜昕月反駁道。

    “是啊桂香，你不是說男方隻有三十多歲嗎？”苗豔翠也跟出來低聲問張桂香。

    “那你也沒說五十多歲的就不行啊？這麽好的條件，歲數大點怕啥？”張桂香拉下臉。

    “也是，秀，不差那幾歲。”苗豔翠瞬時改變了態度，對郭秀秀勸說起來。

    這時，當事人郭秀秀終於忍不住了，對苗豔翠說：“嫂子，你別說了，這樁婚事我不願意。”

    郭秀秀能夠勇敢地站出來說不，讓杜昕月欣慰不已。

    小姨就是太懦弱了，一直被郭福夫婦所謂的家長權威奴役著不敢出聲。這就是所謂的封建家長製嗎？雖然封建製已經被打倒好多年了，但是在一些落戶的農村，它就像重男輕女一樣根深蒂固地存在著，奴役著人們的思想。

    郭秀秀就是受害者之一。

    杜昕月希望把她解放出來，讓她挺起腰杆，做自己的主人。

    現在，郭秀秀終於邁出了第一步。

    郭秀秀的話如同晴天霹靂，打在張桂香和苗豔翠的身上。

    張桂香麵露難色，這女方都說不願意了，這媒還能說下去嗎？

    她看向苗豔翠，將最後一線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

    苗豔翠當然不會含糊，她當即叉著腰對小姑子數落起來：“啥願意不願意的，我和你哥是你的長輩，你得聽我們的！像你這種克夫的女人，有男人要就不錯了，別不知好歹！”

    “嫂子，你說啥呢？”郭秀秀驚訝地看著苗豔翠，她沒想到這種詛咒她的話竟從自己嫂子的口中說出來。

    “苗豔翠，你就不能給自己積點兒德嗎？”杜昕月也是恨得不行，早知道這樣，她就不帶小姨過來了，害她又傷心難過。

    “這是咋回事啊？”鄭延從屋子裏出來，一臉迷惑地看著幾個女人。

    杜昕月走到鄭延麵前：“鄭同誌，你回去吧，我小姨不同意這樁親事。”

    “不同意？”鄭延臉上迷惑更重了，他看向媒人，“張桂香，你不是說女方挺樂意的嗎，這怎麽又……”

    “樂意，當然樂意，你別聽那小丫頭的，她說了不算！”不死心的苗豔翠過來將鄭延拉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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