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不知道吧，任誠實年輕的時候曾經給咱村當過宣傳員。”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張羅著說。

    有人表示不信。

    “沒錯，小任年輕確實當過咱村的宣傳員。”一直跟杜昕月站在一起聽大家夥嘮嗑的老太太，此時站出來為他作證。

    一看老太太都說話了，大家夥才信了這個說法，又紛紛對任誠實表示起敬佩來。

    杜昕月看看身旁的姥姥，又看看那些興高采烈的鄉親，心裏湧出一種說不出的溫暖。

    她勤勞樸實的鄉親啊，一向直爽，一向熱情，從來不會拐彎抹角，從來不會趨炎附勢，他們時而歡喜，時而憤怒，時而安靜，時而暴躁，但都無不是他們真實情感的體現。

    你對他們好，他們會還你一百個好，你對他們不好，他們對你也絕不會留情。這便是他們的性情。

    他們日複一日地重複著單調的生活，骨子裏期盼著用這種單調換來生活的幸福和美好。

    所以，爭也罷，吵也罷，怨也罷，恨也罷，他們對生活的憧憬和追求，從來都未改變過。這便是他們的可愛之處。

    這兩年，郭福和苗豔翠的生活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土地承包之後，郭福一心侍弄土地，苗豔翠則一邊照看豆苗一邊養豬。這樣到了年底，除了田裏的收成外，他們還能額外有一份副業收入。這樣，他們的生活狀況得到了很大改善，至少再不像從前那樣為吃飯操心了。

    肚子填飽了，又有了一些餘錢，他們夫婦便考慮著給他們的窮家也添置一些時髦的家什。

    苗豔翠一直喜歡那種當下時興的組合大衣櫃，平時他們家的衣裳被褥都裝在兩隻四四方方的紅漆木箱子裏。這兩隻木箱子還是她跟郭福結婚時的，一隻是老太太給的，一隻是她從娘家帶來的。

    木箱子又大又笨重，拿取衣裳很不方便。往往她想找一件衣裳，總要把一箱子的衣裳被服都倒騰出來。

    最主要的是，木箱子放在那裏不如衣櫃好看。苗豔翠和丈夫結婚的時候，除了這兩隻木頭箱子，還有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這就是他們的全部家當了。

    當時苗豔翠還覺得自己挺知足的，因為不是所有女人結婚，都能得到放衣服的木頭箱子，有的能有一隻就很不錯了，像她這樣一下子有兩隻的實在不多。

    但是現在，她卻對那兩隻箱子怎麽看都不順眼。主要是她看到現在新結婚的小夫妻，有好幾家都請木匠打了大衣櫃。

    她特別中意隔壁新媳婦家的衣櫃，一邊高一邊低，橘黃色的，高的分上下兩部分，上麵可以放衣裳，下麵放被褥。低的一麵也分兩部分，上部分安著玻璃拉門，裏麵可以放置缸子，杯子之類的東西；下部分是三、四個抽屜，可以放雜物。

    除此之外，高低櫃子的上麵也可以置放東西，能當個桌子用。

    總之，這種櫃子讓苗豔翠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想要。

    要是早兩年，她想都不要想，也不敢跟丈夫打櫃子的事。

    她知道，自己要是跟丈夫提，肯定會被他嘲笑一番。

    他會說人都吃不飽呢，哪來的閑錢打那玩意兒？再說了，那東西不頂吃不頂用的，燒那個錢幹啥？

    盡管她可以給丈夫列舉高低櫃的種種好處，但他也不會動搖的，因為他們家確實沒有閑錢。

    有了閑錢又要買種子，又要買飼料，還要給豆苗買吃穿，還有家裏的柴米油鹽……唉，什麽高低櫃，還是別想了吧。

    但現在不同了，現在他們手裏積攢下的閑錢越來越多了，雖然數目不是很大，但是咬咬牙打個衣櫃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於是，苗豔翠就跟郭福商量，想打個衣櫃子。

    “打衣櫃幹啥？”郭福沉著臉問。

    “裝衣服呀，現在時興打衣櫃，王明亮家打了一個，二虎家也打了一個，還有……”

    郭福打斷她，說：“他們家都人口多，衣服也多，打了衣櫃可以放，咱家呢？就你、我和豆苗，能有多少衣裳？”

    苗豔翠不言語了，過了一會兒，竟扭過頭抽嗒抽嗒地哭了起來。

    郭福不耐煩：“不就不讓你打衣櫃嗎，你至於嗎？”

    “不是衣櫃的事兒！”苗豔翠哭得更厲害了，她邊哭邊數落丈夫，“你、你居然說咱家就三口人，你不要咱閨女了嗎？你好狠心啊你，嗚嗚嗚……”

    郭福一愣，他剛才是那麽說的嗎？他怎麽能把他閨女給忘了呢？

    他連忙跟妻子解釋，說他不是那個意思，他的意思是說家裏現在人口少，所以買了大衣櫃用不上也是浪費。

    但無論他怎麽解釋，苗豔翠就是哭個不停。

    她本來因為想念離家的女兒，心裏就難過，現在借著這個由子便一發不可收了。

    其實提到女兒，郭福心裏也難過。

    轉眼，郭寶珍離家都三年有餘了，這三年來，她一封信都沒給他們寫過，現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但是看到妻子哭得傷心，他隻能暫時把自己的苦水往肚子咽，唉，還是先哄好了老婆再說吧。

    “行了，別鬼哭狼嚎的了，大衣櫃你喜歡就打吧，明天我去把木匠找來量尺寸。”他說完，背著手鬱鬱地走出去。

    苗豔翠家要打大衣櫃這件事很快就全村皆知了，宣傳這件事的不是別人，而是苗豔翠自己。

    因為她幾乎逢人便提衣櫃的事兒。

    “小虎他娘，你家衣櫃是幾個門的？哦，一個門的啊，我家打的是對開門的。”

    “翠紅啊，你家的衣櫃是你倆結婚時剛打的嗎？我來瞅瞅，想照樣子也打一個。”

    “建國媳婦，你不讓你家建國給你打個衣櫃啊，打個唄，現在時興著呢，俺家郭福正準備給我打一個呢。”

    “……”

    這天，杜昕月正和郭秀秀一起商量售豬的事兒，苗豔翠從外麵一扭一扭地走進農場的院子。

    “秀，昕月，你們忙著那？”

    “哦，嫂子你來了，有事啊？”郭秀秀問她。

    “沒事兒，我就是來跟你們說一聲，我最近不是要……”

    “你要打個大衣櫃是吧？我們已經知道了。”杜昕月打斷說。

    郭秀秀就在一旁抿著嘴兒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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