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昕月明白了，老太太是想自己家人在一起給她過生日啊。而且她所說的家裏人，一定是包括舅舅一家的。

    在杜昕月的記憶中，他們一家人好像從來都沒在一起正兒八經地吃過飯。老人都喜歡家庭和睦，團圓美滿的。頭些年因為苗豔翠鬧的，兩家一直不和，能太太平平相安無事就不錯了，要想一起吃個飯也是不可能的。

    苗豔翠不鬧了，郭寶珍又不省心，她跑出去的幾年，郭福兩口子成天為她擔心，哪有心思張羅著團聚呢？豆苗倒是經常過來看奶奶，但家裏人聚不全，就算不上團圓。

    另外杜昕月和郭秀秀這邊又成天忙得腳打後腦勺，一年下來在家裏陪老太太吃飯的次數屈指可數。老太太是太孤獨了呀。

    她平時倒是有電視機陪伴，杜昕月也給她換了一台大彩電，但是盡管換了電視，來她這裏看電視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這幾年，康莊的農民在杜昕月他們的帶動下，種糧食、搞副業，都比別的村的人掙得多，生活條件也要好很多。在鎮上的居民還沒有達到家家有電視看的情況下，康莊的老百姓已經家家都看上電視機了。

    這樣，就沒有人願意黑燈瞎火的再跑到老太太家看電視了，大家夥忙碌一天，更願意坐在自己家的熱炕頭，或者是躺在暖和的被窩裏看電視。

    杜昕月給老太太換上彩電之後，倒是有很多人跑來看新鮮，但是慢慢的新鮮景兒過了，也都不來了。

    隻有聾婆子總是跑來找老太太聊天，但是她不看電視，因為她聽不到聲音，覺得沒意思。

    然而，聾婆子在去年也死了，村裏有好多跟老太太般大的老人都相繼過世。老太太就經常感慨，說她這茬人，剩下的不多了。

    杜昕月不願意姥姥這樣說，她說姥姥一定會活到一百歲。她在鎮上特意給姥姥蓋了樓房，也帶姥姥過去看了，姥姥見到樓房很高興，但是她的腿腳不好，已經走不動樓梯了。

    杜昕月想給姥姥在樓房裏安一部電梯，她曾經許諾過姥姥，要讓她過上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的生活。然而她發現，八十年代的中國內地，根本就沒有電梯，就連大城市的商場裏都隻有步行梯。

    她又讓皮特幫忙聯係到外國的電梯廠家，對方因為她的樓房不夠安裝電梯的條件，而拒絕售賣。

    老太太不知道怎麽知道她在聯係裝電梯的事，把她數落一頓，說她真是讓錢給燒的，上不去樓她不上不就行了？坐什麽電梯，不夠費事的。再說了，她這輩子住慣了平房，才不要住什麽樓房呢。

    老太太發了一通脾氣，搬回村子裏再也不肯來鎮上住。

    通過這件事讓杜昕月意識到，她的孝順可能給姥姥帶來了壓力。

    很多時候對於老人來說，最好的其實是順其自然的生活。

    杜昕月和郭秀秀說起這些，兩個人沉默了好久。

    老太太生日這天，家裏人齊聚一堂。從早上到晚上，他們推掉了自己的所有事情，都聚在老太太的院子裏。大家一起動手，忙活著準備一家人的飯菜。

    老太太坐在院子的藤椅上，一邊曬著太陽，一邊樂嗬嗬地望著兒孫們出出進進、吵吵鬧鬧。

    杜昕月和郭秀秀事先跟每一個人講好，這一天，所有的不愉快都拋到腦後，所有的恩怨都放到一邊，所有人都放棄自己在外麵的身份，隻剩下家裏的一個身份，那就是老太太的孩子。

    郭秀秀兩口子，郭福兩口子，已經成了大姑娘的蘭花，半大小夥子石頭，還有小學生豆苗。郭寶珍也抱著孩子來了，她男人王廣財並沒有露麵，算他識相，他就是來了也不受人待見。

    不過既然說好了今天大家都放下恩怨，都隻留下一個身份，所以他就是來了，別人也不會說啥。一切都是為了老太太高興。

    杜昕月以姥姥的名義，給每個孩子都包了個紅包，郭寶珍的女兒也得到一個。郭寶珍偷偷數了數，有五十塊。

    這個年代，過年給孩子壓歲錢都是幾毛、幾塊的，端鐵放碗的人一個月也就掙個幾十塊，能一下子出手給一個小孩五十塊錢，可是件了不得的事。

    蘭花已經成年，她的錢自己揣進了口袋。

    石頭和豆苗都把錢給了自己的長輩，讓他們幫忙拿著。

    邢建國覺得石頭懂事，不會亂花錢，他的錢他沒有要。豆苗也很懂事，但他畢竟還在上小學，不會把錢，苗豔翠就幫他把錢收了。郭寶珍女兒還不會說話和走路呢，她的錢郭寶珍自然而然地給收了。

    除此之外，杜昕月還給每家都準備了一份禮物，有兩份肉製品，一對被麵和枕套，一套茶碗，還有一些點心和糖果。

    郭寶珍雖然自己帶著孩子過來，也作為單獨的一家，獲得了一份禮物。

    肉製品是鎮上加工廠生產的，其它的東西都是讓吳巧雲幫忙從新悅百貨的櫃台上采買的。

    這樣的福利對郭秀秀兩口子來說，已經很平常了，因為農場和加工廠的員工經常能收到杜昕月用來犒賞大家的小禮物，農場的福利都是由邢建國來派發的。

    郭福夫婦也經常能收到一些，因為苗豔翠是農場的加盟戶，農場定期也會給加盟戶送一些慰問品，也都是從自己的廠子和百貨公司裏采購。

    而對於郭寶珍來說，這卻是頭一次。

    其實，出了王廣財借新悅百貨之名招搖撞騙的事情之後，郭寶珍自知理虧，總是盡量躲著不跟杜昕月她們見麵。

    但這次是老太太過生日，老太太特意給她打電話，讓她這天一定要來，而且還特地強調讓她抱上孩子，她要看看。

    她原本不打算來的，但是苗豔翠非讓她來，說她是老太太的親孫女，不過來給老太太祝壽不好。她還是不想去，但後來她爸郭福親自去叫她了。

    自打那次在大河邊跟王廣財起衝突，她跟王廣財走了之後，爸就一直沒搭理她，父女兩個的關係鬧得很僵。

    這次他把主動來找她，她也不好再拒絕。加之她媽又跟她說，杜昕月她們已經放出話來，這次就是純粹的家庭聚會，純粹的祝壽，以前的恩怨都放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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