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梔的視線穿過狹小縫隙，在偌大的客廳裏緩緩移動，驀然間停止了移動，她看到了彈鋼琴的主人，那是個女人！

    女人正背對著她，穿著一身黑色的旗袍，紫色的坎肩，頭發盤在後腦勺，身體略顯瘦弱，此刻女人正陶醉在悅耳的琴聲中，全然不知此時正有人偷偷的打量她。

    不知為什麽，黎梔對她竟有股莫名的熟悉感，於是她按響門鈴，可主人卻並沒有開門的意思，她按了很長時間裏麵仍無回應，然後她頹廢的回到了自己的住處，躺在臥室的床上，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剛才那位婦人的影子！

    她的背影很熟悉，氣質很好，關鍵是她也穿著旗袍！

    黎梔不由自主的把彈鋼琴的女人和那晚在夜國賢靈堂上見到的貴婦聯想到了一起，但她很快就否定了這個猜測，如果當初那個貴婦真的是夜南潯的媽，她怎麽可能會這麽巧的也出現在拉斯維加斯？

    她不能隻憑一個背影就斷定什麽，或許那個彈鋼琴的是個美國女人也不一定。

    這麽一向她便釋然了，不再胡思亂想。

    這樣平靜的日子又過去了幾天，突然有一天晚上，黎梔發現鋼琴聲消失了！

    於是她走到陽台旁往隔壁的方向張望，裏麵的燈還亮著，可主人卻沒有開始彈鋼琴。

    站了一會她轉身回到屋裏準備關燈睡覺，四周登時一片漆黑，啊、困意漸漸來襲，已看快要接近預產期，黎梔最近總是感覺很累，無論是身體，還是心裏。

    ‘那一年的雪飄落梅開枝頭，那一年的華清池旁留下太多愁…’

    突然，她的耳邊隱隱約約傳來似曾相識的歌聲，她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可歌聲卻越來越清晰，似乎就在她的耳邊，那麽近…

    “夜馨！”黎梔猛然坐起身，汗流浹背的按亮開關。

    是夜馨在她夢裏唱歌嗎？

    為什麽曾困擾她那麽久的歌聲又再度出現在？

    “那一年的雪飄落梅開枝頭…”

    窗外飄來的歌聲驚得她忙用被子裹住身體，為什麽在美國這麽遠的地方，她還是能聽到如此哀怨的聲音？

    是誰？

    到底是誰在唱歌！

    黎梔吃力的下床，穿了件外套匆匆下樓，歌聲是從隔壁傳來的，有那麽一瞬，她的身體有些僵硬，但很快她如夢方醒，手扶著腰朝隔壁走去。

    ‘咚咚——’

    她用力的拍門，今天就算是把這門拍爛，她也要見到這屋裏住著的主人！

    而且是必須要見到！

    這次她隻拍了幾下門便打開了，當看到麵前站著的婦人後，黎梔幾乎本能性的喊了聲，“婆婆…”

    沒有任何的不確定，她就是很篤定的喊了出來！

    至於她為什麽會這麽篤定，隻因眼前的婦人，她的眼睛和夜南潯太像！

    像到幾乎在見到她的刹那間她就恨不得撲進婦人的懷裏，把這些日子以來擠壓在心底的所有委屈通通宣泄出來！

    “進來說吧。”婦人的聲音有些沙啞，臉色也很蒼白，但她氣質確實很好，一看就是大家閨秀！

    黎梔尾隨她的腳步走了進去，近距離的看著她的背影，她更加確定她就是上次和自己有過一麵之緣的婆婆顧雨熙！

    “坐吧。”婦人指了指沙發，替她倒了杯果汁。

    兩人麵對麵，相互打量對方。

    良久——

    顧雨熙先開了口，“其實你能一眼就能認出我，我並不意外。”

    她這麽說，等於已經承認她就是顧雨熙！

    “您處心積慮的住在我隔壁，每天晚上用彈鋼琴的方式來吸引我的注意力，現在您又突然唱這麽一首我熟悉的歌，我能一眼認出您應該是您意料之中的事才對，所以您自然不會覺得意外了。”她說的話頗有埋怨的味道，事實上她確實是埋怨顧雨熙的！

    就算夜國賢當年背叛了她們的婚姻，她也不能說走就走啊！

    而且一走就是幾十年，而這麽多年她在哪裏？

    可曾關心過她的幾個兒女生活的如何？

    想起孤立無援的夜南潯，想起現在正在自生自滅的肖陽，想起為了報仇忍辱負重二十幾年裝瘋賣傻的夜馨，一想到他們，黎梔便覺得自己是有資格埋怨她的婆婆的！

    “我知道你是在怪我，事實上我也不奢求任何人的原諒。”

    黎梔詫異的看著她，“為什麽？”

    “因為夜家現在弄成這樣，不是國賢一個人的錯，我也有責任。”

    “難道您知道夜家現在的狀況？”

    顧雨熙點點頭，“是的，我知道。”

    “既然您知道為什麽還不聞不問？”

    “因為…我也無能為力…”

    黎梔‘騰’的站了起來，甚是生氣，“他們都是你的親生子女啊！您可知道南潯有多想您？您可知道您的女兒夜馨現在走入了怎樣的歧途，現在她人又在哪裏？您又知不知道當年被您帶出夜家的小兒子如今生活的怎麽樣？”

    顧雨熙臉色越發蒼白，眼圈登時紅了，“你別激動，先坐下來聽我慢慢跟你解釋。”

    黎梔壓抑著內心的憤怒，坐了下來。

    “其實這麽多年，我雖然人不在夜家，但夜家發生的事我都清楚，我也很想回去，可我回不去，因為我要保護我的孩子們，所以我不能回去！”

    “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早就知道何婉柔跟廖樹有奸情，也知道他們是在合夥欺騙國賢，其實這些都不重要，因為他們都在幫一個人做事，那個人比魔鬼還恐怖，他的名字叫仲華強！三十幾年前他也是大富人家的少爺，父母經商，而且還和我還有婚約，可誰也不曾想到，國賢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婆婆，她是個經商天才，當時她擊敗了很多企業，其中就包括仲氏在內！因此仲華強的父親因破產跳樓身亡，母親也氣得臥床不起，一年後含恨而終，當仲華強麵臨人生巨大的災難時偏偏我的父母又毀了婚約，竟和夜家悄悄訂下了我和國賢的婚事，仲華強那時很愛我，當得知我即將要和他的仇人結婚他就徹底崩潰了！痛苦的雙重打擊讓他變成了一個魔鬼，然後在我出嫁的那天晚上他來到我窗前，惡毒的詛咒我這一生不會得到幸福，而我的子子孫孫也一樣得不到幸福！他要讓那些傷害他的人付出慘重的代價！”

    頓了頓她接著道，“當我嫁到夜家後，我才知道國賢其實並不喜歡我，而我當時也被惡毒的咒語折磨的身心疲憊，便什麽事也懶得過問，在得知他在外麵有女人後我也不覺得難過，因為我的腦子裏始終認為，不管我怎樣吵鬧都不會得到幸福，所以我整日鬱鬱寡歡，幾乎像一個活死人，終於有一天我承受不了心裏的壓力準備悄悄離開夜家，我以為隻要我離開了，仲華強在我新婚那天的咒語就不會應驗，可我錯了，沒有什麽仇恨是能因為一個人的離開而煙消雲散的！我舍不得我繈褓中的小兒子，所以我就把他帶走了，但我怎麽也沒想到，不管我走到哪裏，都有人在跟蹤我！而且他們的目標就是我的小兒子！記得有一天晚上，有一幫人闖進了我的房間要殺了我的小兒子，我聽聲音知道為首的人是仲華強！於是我給他跪下，求他不要傷害我的孩子，那天他終是沒下手，卻在走時揚言說這是他最後一次對我和我的兒子手下留情！然後我抱著我那可憐的孩子哭了一夜，最後狠下心決定為了他的安全著想就把他送給了別人撫養，也許是緣分吧，那對夫婦一直沒有孩子，我就把我的小兒子交給了他們，並叮囑他們無論如何都不能告訴孩子真相！我隻想讓我的小兒子過一個平凡人的幸福生活，這隻是一個母親簡單的心願！而這二十幾年來，即使我知道他過的不好也不敢去跟他相認，因為仲華強的勢力已經越來越強大，他殺人如麻，這期間我們隻見過一次麵，他威脅我說，隻要我敢回夜家，他就讓夜家滅門！”顧雨熙說到這裏的時候已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黎梔的眼睛也濕潤了，之前還對婆婆滿腔怨恨，可現在她終於理解了！

    難怪那天晚上她隻敢半夜去夜國賢的靈堂祭拜，原來她是怕被仲華強知道後會給她的孩子帶來滅頂之災！

    而這個仲華強一定就是廖樹口中說的華哥！

    “您為什麽要被他威脅？一個人的勢力再大也終究是黑社會，法律總會約束他的，況且他這二十幾年來都沒有殺夜家的人，現在他又怎麽可能會真的去殺他們？”黎梔提出她的疑惑。

    顧雨熙卻搖搖頭，“那是因為仲華強一直在找一樣東西，在沒有得到那個東西之前他是不敢輕舉妄動的。”

    “什麽東西？”

    “當年南潯的奶奶在瑞士銀行存了一筆巨額財產，如果誰得到那筆錢就可以買下一整座城市！可沒有人知道那個保險櫃的密碼，聽說密碼就在夜家某一件物品上，於是仲華強就讓何婉柔跟廖樹埋伏在夜家多年，就是為了得到那樣東西！”

    “是不是…一塊懷表？”黎梔幾乎是本能性的問出口。

    顧雨熙歎口氣，“這個我也不太清楚。”

    “我想一定是那塊懷表！”

    然後她把之前在T市有人冒充她的經過說了出來，從她描述的外貌來看，顧雨熙篤定道，“我知道了，她一定是仲華強後來娶的妻子，她叫吳月麗，是個很聰明的女人！”

    原來如此…

    黎梔恍然大悟，然後疑惑的問，“那這麽多年您都在哪裏生活？”

    “這麽多年我一直都在四處流浪，哪裏都去過，不過每個月我都會回一趟A市，因為夜家的廢墟裏有一條密道可以來去自如，所以夜馨每次都會跟我匯報夜家的情形。”

    “大姐？”

    黎梔震驚的張大嘴，一臉的不可思議，“那麽您也知道大姐她一直在裝瘋？”

    “是的，有次我從密道裏穿過去來到夜家的廢墟之際就聽到一陣哭聲，走近才知道原來是夜馨在哭，然後我和她相認了，我們互相約定，不會告訴任何人彼此的真實情況！”

    “您既然早就知道大姐在裝瘋，那您知不知道她為什麽要裝瘋？”

    “知道，她是為了報仇，我也不希望她活在仇恨中，可不管我怎麽勸阻她，都無法改變她的決定…”

    “那她現在人呢？”直覺告訴黎梔，顧雨熙一定知道！

    “她從夜家出來後就來找我了，我把她安排在了一處隱蔽的地方，她很安全。”

    “為什麽要把她安排在隱蔽的地方？難道仲華強連她也不放過？”

    她點點頭，“是的！夜家所有的人他都不會放過！當年他把我父母逼死了，幸虧我父母早就把財產全部轉移到了我的名下，才不至於讓我往後的日子過得太淒涼，現在他已經知道肖陽就是我的小兒子，所以他總想置他於死地，在我聽到肖陽加入了黑社會的消息後曾心痛的活不下去，可現在我卻慶幸，慶幸他加入了黑社會，因為或許隻有那樣他才有能力保護自己！”

    聞言，黎梔一陣驚慌，“這麽說南潯現在豈不是也很危險？”

    “放心，他暫時不會有危險，因為仲華強在沒拿到他想要的東西前不會把他怎麽樣的。”

    “不行，我要回去找南潯！我一定要回去！”黎梔起身準備往外跑，卻被顧雨熙一把拉住，“梔梔，你別衝動！”

    “我怎麽能不衝動？南潯已經有一個多月沒給我來電話了，他現在情形倒吸怎樣我一無所知，我鑰匙再不回去我會瘋的！”

    “你即便要回去也要等孩子生下來了再回去，如果你現在挺著個大肚子回去不僅幫不了他的忙還會給他添亂的！”

    顧雨熙的話言簡意賅，卻不得不承認是事實，如果不是考慮到這一點，她早就回去了！

    於是黎梔頹廢的跌坐在沙發上痛哭失聲，她從未感覺到如此的無助，心裏很著急卻什麽也做不了…

    “沒事的，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顧雨熙上前抱住她，甚是心疼。

    黎梔哭了很久才勉強穩住情緒，她紅腫著眼睛起身說，“婆婆，我先回去了。”

    “好，我送你。”

    兩人走到別墅門口時，黎梔懇求，“如果您有南潯的消息，一定要告訴我！”

    “好！”

    她轉身之際，忽然身後傳來一把欲言又止的聲音——

    “你…”

    黎梔回過身，“怎麽了？”

    顧雨熙掙紮了好一會才說，“你能不能喊我一聲媽？”

    她一愣，然後點頭，“媽…”

    “噯！”顧雨熙聽到這一聲媽突然間就哭的不能自持，多少年了，她等著她的子女喊媽等了多少年！雖然這次隻是兒媳婦叫的這聲媽，但她也很滿足！

    “明天我搬過去和你一起住，方便照顧你。”

    “好。”

    “……”

    第二天

    顧雨熙真的搬了過來，她說其實她早就知道黎梔被送到了這裏，她也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才決定把她隔壁的別墅租下來，然後找機會跟黎梔表明自己的身份。

    然後她看到黎梔住的別墅門前種著一大片不知名的花，好奇的問，“為什麽隻種這一種花？”

    她笑笑，“因為南潯喜歡。”

    轉眼間離預產期還有十天，黎梔的行動越來越不方便，她亦是越發想念夜南潯，整天除了等待就是牽掛，距離上一次他來電話，已經過去一個半月了！

    夜裏

    黎梔翻來覆去的怎麽也睡不著，想起和夜南潯分別的那天他舉起的右手，她就覺得自己的心很痛很痛，快要窒息了般！

    於是她起身打開了密碼箱，這個箱子從她來到美國後就沒再打開過，箱子裏的行李是離開A市的前一天夜南潯替她收拾好的，因為她拒絕離開，他便自作主張的替她整理了。

    今夜，如果不是因為思念甚重，她是不願打開這個箱子的，似乎隻要看到裏麵的衣服她就會想起夜南潯替她收拾行李送她離開的決心！

    之前她確實很怕這一點，可現在她不怕了。

    然後她把衣服一件件拿出來放到床上，拿到最後一件時，一張白紙折疊的心映入她的眼簾。

    她詫異的拿起來迫不及待的拆開——

    “梔梔，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其實為了配合程薇演戲隻是為了故意刺激你，逼你離開而已，家裏最近發生了很多事，讓我不放心把你繼續留在國內，我知道你舍不得離開我，我又何嚐舍得你？但我們都要相信，短暫的分別隻是為了將來能夠更好的在一起！不管你日後到了什麽地方，都要記住，我是不會為了任何原因背叛你，背叛我們的婚姻的！所以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為了我，為了我們的孩子！”

    看完信裏的內容她木然的跌坐在地板上，歇斯底裏的哭了起來，其實他所做的一切她都明白！

    明白夜南潯是為了逼她走才故意和程薇走那麽近，畢竟她和夜南潯走過那麽多的風風雨雨，她早就相信他了的為人，相信他對自己的心，難過的是自己卻不能陪在他身邊，現在兩人斷了聯係，重逢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她哭了很久，直到把隔壁的顧雨熙驚醒。

    顧雨熙忙衝到她的房間，就看到媳婦坐在地板上哭的十分傷心，趕緊蹲下身，“梔梔，你這是怎麽了？”（m.101novel.com）